十月初十,赤焰楼。
这两月,刘暮舟先是去了一趟曲直楼,今日也才刚刚到赤焰楼。
钟离凤台与吕游,已经等候多时了。
刘暮舟与钟离沁牵着手刚刚落地,钟离凤台就笑着上前,抱拳道:“教主,大小姐。”
刘暮舟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直接略过了钟离凤台而走向了吕游。
钟离凤台见状,唯有苦涩一笑。
此时钟离沁也说了句:“他要拜楼,你先跟我来。”
可钟离凤台却摇头道:“大小姐,不必了吧?”
钟离沁忍不住问道:“你还是钟离家的人吗?”
钟离凤台重重抱拳:“钟离凤台永远是钟离家的人,只是……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也有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我不是为了谁,我是为了我自己。”
虽然背对着刘暮舟,但钟离凤台还是问道:“教主,你常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儿,难道我没有追求答案的资格吗?”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掏出一壶酒甩给他:“我是真想两脚踹死你。”
钟离凤台接住酒壶,哈哈一笑:“放心,会有机会的。”
吕游听了半天,只觉得他们说话云山雾绕的。
“教主,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刘暮舟摇了摇头,按住吕游的肩膀往城里去,边走边说道:“没打什么哑谜,有个事儿跟你商量,看你愿不愿意。”
吕游一脸疑惑,认识教主这么久,他始终将自己当做晚辈看待,这还是第一次搭着肩膀说话呢。
“教主,只要不是把我卖了,那就都行。”
刘暮舟一乐,“卖你不至于,主要是你长得也不好看,要有我一半儿好看,那还能卖一卖。”
吕游干笑一声,挠头道:“天底下长成教主这样的人,也是不好找。我先前还想着,有机会我也去一趟积雷原,瞧瞧能不能变得跟教主一样好看。”
刘暮舟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臭小子,都会开我玩笑了?说正事儿,你师父要跟我去红尘剑宗,过几天你带一样东西去盛德楼,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别人带去我不放心,你帮我拿去给年破甲,成吗?”
刘暮舟说得极其认真,这反倒让吕游心中泛起嘀咕。
吕游抬起头,“我……我能行吗?”
刘暮舟没好气道:“你瞧不起谁呢?我渡龙山上的人,有做不成的事情?”
吕游闻言,眨了眨眼:“那……那好!”
刘暮舟笑着点头:“你师父带你走了近百万里了,你自己也该好好走一趟江湖。”
吕游使劲儿点头:“好!”
钟离凤台笑着摇头,感慨道:“哄孩子这种事,还是他在行。”
钟离沁也点了点头:“我早就发现,他很招孩子喜欢,特别是十二三的小姑娘。”
钟离凤台哈哈一笑,而后以心声言道:“谢了。”
刘暮舟并未答复。
到了赤焰楼近处,这才瞧见了贺煌。
刘暮舟独自走上前,两人互相见礼。
赤焰楼弟子早就悄悄爬满了墙头,都要悄悄传说中的小祖长什么模样。
男子见了之后,多是撇撇嘴,“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
至于女子,则是哇声一片,但这个声音很克制。
贺煌也笑着说道:“晓得不,那日钟离沁可把我们吓够呛,后来我们几个还说,你俩简直是绝配啊!”
刘暮舟满脸笑意:“缘分嘛!再说还要感谢祖师婆婆,给了钟离家的姑娘一次自己选的机会,否则……楼外楼山外山,老死不相往来啊!”
这句老死不相往来,老爷子跟祖师婆婆都做到了。
事实上刘暮舟感觉得到,老爷子是想念祖师婆婆的,不然哪儿来的望北城?
走到赤焰楼下,刘暮舟上楼之前,突然说道:“有个事情,我得跟前辈说一说,我不说的话前辈恐怕永不会知道的。是关于贺淼的事情,听与不听,前辈决定。”
贺煌皱了皱眉头,“说!放屁放一半儿,哪儿学的臭毛病?”
刘暮舟干脆转身坐在石台上,然后取出了水烟壶,开始抽烟。
“玉华山人是贺淼害死的,他的师兄弟被他杀光了,唯一漏了个女子还是因为那个女孩儿被其父母冰封了起来,过了两百年才出世的。另外,贺淼也没死,是用一种类似于兵解的法子,改头换面成了另一个人,但人在何处,我尚未查明。”
贺煌面色早已变得凝重:“你可有实证?”
刘暮舟摇了摇头:“有,那个姑娘就是证据。贺淼将那姑娘的记忆抹除,送去了我朋友那里。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但我不会告诉你那个姑娘是谁的。好朋友喜欢的人我要尽力保全,能让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那是最好。”
顿了顿,刘暮舟轻声言道:“信与不信,前辈自行决断。我始终觉得,人的品性寻常就能窥得一二。”
贺煌面色凝重,刘暮舟叹息一声,端着水烟壶起身,往赤焰楼中走去。
其实刘暮舟能理解贺煌的心情,如果哪天苏梦湫做了这种事,他恐怕不会比贺煌强到哪里去。
迈步进了赤焰楼,跟预想之中一样,啥也没有。
他放慢步子往上走去,九层而已,很快便登顶了。
那些个赤焰楼弟子面面相觑,虽说听说过小祖拜楼极其快,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此时刘暮舟已经在看壁画了。
先前在曲直楼所见,是那位前辈好似鬼魂一般游荡在天地之间,似乎是过了很多很多年,最终消散于风中。
原本刘暮舟以为那位前辈是死在那时候的,但今日再见壁画,却大不相同。
好像是有人捏造了那位前辈的肉身,从而想控制那位前辈,结果却是那位前辈太过强大,他们难以控制。故而……在某种意义来说,是那个“反派”复活了前辈。
最后一块壁画,画面是前辈大婚,声势极其浩大。
看完之后,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重重抱拳,笑着说道:“前辈,你说咱有见面机会不?”
踏破虚空,四个字而已,却又何等不容易?
转身下了楼,贺煌还在。
见刘暮舟出来,贺煌第一句话便是:“其实当初,我察觉到了不对。可因为我……我自己的事情,故而忽略了此事。玉华老哥对待那逆子亲儿子一样!他……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刘暮舟叹道:“恐怕只有寻到他之后,才能知道。”
贺煌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我若活不到那天,你要帮我……清理门户!”
刘暮舟点头道:“放心吧。”
贺煌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要去红尘剑宗了?”
刘暮舟嗯了一声:“不是都发请柬了么?十月二十九。”
贺煌叹道:“行吧,希望你小子不要毁了人家好事。还有,我听说即将试行的东西,四大商行之中唯独破甲山是支持的?”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昂!无利可图甚至要倒贴的事情,他们当然不上心。不过先不用在意,正月初一之后,他们要还是守着金山不可能出血,我会见见他们的。得让这些财神爷知道,不是神仙阙没了,他们就没人管了。”
贺煌点头道:“用得到的地方,说话就是。”
刘暮舟嗯了一声,没问关于贺煌女儿的事情。或许有一天他自己发现他还有个外孙女,自会有所改变的。
见刘暮舟就打算走了,贺煌问了句:“一夜都不留?”
刘暮舟摇头道:“不了,得赶去红尘剑宗,还有半个月,我也得准备礼物。”
贺煌一乐:“准备?这个好!那我也准备准备。”
刘暮舟笑道:“要准备的人,还很多。”
的确很多,但大多都已经暗中到了昆吾洲。
不说别的,起码张青源跟季渔是一道下来的,并且已经往南走着。
读书人跟道士,此时此刻聊的却是剑客的情感问题。
张青源咋舌道:“认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他还有这种风流故事的。”
季渔淡淡然答复:“当初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他不提,我也不好问。你我这种人,没多少朋友。他既然终于敢承认自己喜欢周姑娘,咱们还是要恭喜才是。”
两人正闲聊呢,一只纸鹤缓缓飞来。
楼外楼特有的传讯方法,都不用想,肯定是刘暮舟传信。
季渔望着悬在半空中的纸鹤,好奇不已:“你说他怎么知道我们行踪的?”
张青源一乐:“不难,咱们这位刘教主现在可代管昆吾洲了,我们可在破甲山买东西了。”
季渔撇嘴道:“有点儿牵强,我宁愿相信是我几位师叔透露的。”
说着,他伸手接过纸鹤。打开一看,上面竟然写着:“可不能只嘴上恭喜,不如追去青阳楼恭喜一二?”
张青源嘴角抽搐:“这小子几时学会算卦的?才说的,他就猜到了?”
季渔弹指毁去纸鹤,而后看傻子一眼看向张青源,“鸡窝头寻得所爱,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不说恭喜难道咒他?”
张青源呵呵一笑:“我懒得跟你吵,还是猜一猜这小子什么打算吧!”
季渔摇了摇头,“我从不猜九师叔想做什么,也懒得猜刘暮舟想做什么,因为猜不着。但是去了,就知道了。”
张青源没好气道:“季先生好赖当了几年山长,就学会说车轱辘话了?”
两人走在一起,就没有不斗嘴拆台的时候。
而事实上,刘暮舟的确没那么大本事猜到二人行踪,是贺十三跟万先生告诉刘暮舟的。
说白了,刘暮舟还是怕青阳楼那边有什么意外,张青源与季渔都是元婴巅峰,三人合力,斩杀寻常八境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贺十三与十万先生也到了赤焰王城之中。建造在山上的王城,倒也稀奇。
万先生素有十万火急的名声,火爆脾气。
刘暮舟让他们等在赤焰王城,贺十三倒不急,但万先生急坏了。
贺十三实在是看不下去,无奈道:“师兄,好几百岁的人了,稳重些成吗?你不是说了,有预感此行会极其危险么?那着急什么?”
万先生苦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在路上就不急,停下会急死!”
他走到窗前,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然后才问道:“当年你去救他,有没有想过今时今日?”
贺十三叹息道:“我是读书人,不是道士。”
万先生望着窗外蒙蒙细雨,沉声道:“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未来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四个小子上独台,我就隐隐感觉刘暮舟将来绝对不简单。而这次南下,我总感觉会发生大事,足以改变青天格局的大事!”
很多事情不是万先生猜到的,而是一种十分古怪的直觉。就像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刘暮舟死了,但他始终觉得,止战之人会是刘暮舟。
而这次南下,是刘暮舟以截天教主的身份牵头。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万先生有一种掀开帷幕后会发现背后是万丈深渊的感觉。
贺十三深吸一口气:“就像临行前二师兄所言,下雨时进屋只是淋不到雨,却不是雨停了。而我们一直躲在屋子里,怎么分辨到底是下雨还是风吹叶响?归根结底,还是要去瞧瞧才能知道。天不会因为我喜欢晴天就不下雨,也不会因为我喜欢雨天就下雨。该来的总会来的,该去的谁也留不住。”
……
自从武道复苏以来陈筝就在睡觉,这一觉,简直是天昏地暗!好在是今日她终于睡醒了。
不过这次醒来,不在山外山,而是在即将停靠昆吾洲的船上。
钟离鸿早就等在床前,见陈筝起身伸了个懒腰,钟离家主赶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陈筝一脸疑惑,“作甚?我又没变老虎!”
钟离鸿嘴角微微抽搐,“你这气息,我怕你一拳打死我。”
陈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孩子没在你就这么不着调?”
钟离鸿摊开手,“闺女已经比当爹的修为高了,万万没想到,现在连媳妇儿都打不过了。”
陈筝长叹一声:“可惜,终究没能做到五气朝元。不过,护咱闺女绰绰有余了。”
一觉睡醒,四道归元气,堪比八境。
钟离沁笑了笑,走去墙角背起自己的剑。
“这么多年闺女女婿被人欺负,我们两口子都没出面过。这次,总该去给孩子们撑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