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衣袂翻飞间,仿佛携着晨曦的光辉踏雪而来。
“玉儿,朕来了。”皇上缓步走近,目光落在黛玉肩头那两只羽毛微颤的鸽子上,一只通体雪白,宛如初降的霜花,名为雪舞;另一只羽色深紫,灵动机敏,唤作紫丫。
这两只鸽子,可是玉儿的左膀右臂,很多事情的真相都仰仗着它们。
“玉儿,可有要事?”
黛玉微微颔首,神色凝重,指着萧寒手中的黑色信鸽道:“皇上明鉴,这是安嫔的信鸽,多年来一直往返于内宫与苏州之间,经常给林如川传递消息。”
“林如川?”皇上眸光一沉,眉峰骤然蹙起,声音低了几分,似有惊疑在胸中翻涌,“他……怎会牵涉其中?”
“正是他。”黛玉从袖中取出那张细长的纸条,纸面微皱,似经多次折叠,边缘已有些许磨损。
她递给皇上,语声清冷却坚定地说道:“臣妾也意想不到是他,皇上请看,此乃方才从信鸽腿上取下的密函。”
皇上接过纸条,指尖微凉,目光逐字扫过那几行墨迹未干的小字,神情愈发凝重:“安王被软禁,事情败露,以后如何,请指示。”
寥寥数字,却如惊雷滚过。
那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线,牵动着一切,而林如川的名字,也成为悄然浮现的关键节点。
林如川?
皇上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苏州行宫外,细雨如丝,青石板路泛着微光。
那个身着素色长衫、低眉顺目、连呼吸都似怕惊扰了尘埃的文弱书生,便是如今被卷入密道案的主谋?
他记得林如川呈递奏折时双手颤抖,话未出口先跪地叩首,连抬眼望驾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一个人,竟会暗中勾结地方势力,私掘地道,图谋不轨?
荒谬得令人难以置信。
“去查,朕要知道实情。”皇上声音低沉,转向立于旁边的萧寒,“你亲自带人去,务必要水落石出。朕不容许有人在朕的眼皮底下,布下如此阴险的棋局。”
“属下遵命!”萧寒抱拳领命,黑袍翻动,转身欲出殿门,脚步坚定如铁。
“等等。”一道清婉如泉的声音忽然响起,如风拂竹林,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冷静。
黛玉眼底藏着深潭般的思虑,目光转向皇上,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皇上,玉儿感觉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皇上微微一怔,抬眸凝视黛玉,眼中掠过一丝狐疑:“哦?玉儿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黛玉轻抿朱唇,缓声道:“苏州之地,水网纵横,街巷曲折,历来便是藏龙卧虎之所。而此次所查地道,不仅深埋地下,且结构精密,岔道繁复,出口遍布城南城北、码头市井,甚至延伸至官衙后院。这般工程,绝非一人之力可成,更非朝夕之功。林如川一个小小从九品录事,竟能调动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瞒过地方官府,暗中经营如此庞大的地下网络……”
她顿了顿,眸光微闪,“那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皇上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更令人费解的是,这些地道的走向,似乎并非只为藏身或逃遁,反倒像是……一张早已织就的网,静待猎物入局。”
黛玉继续道:“若背后另有主使,林如川或许只是棋子,甚至,是被推出来的替罪之人。”
她话音未落,殿内空气仿佛凝滞。
萧寒也停下脚步,目光微凝,显然已被黛玉所言触动。
“所以,玉儿的意思是?”皇上缓缓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慎重。
“玉儿想亲自去查。”黛玉抬眸,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说道:“唯有亲临苏州,踏足那些幽深地道,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方能窥见真相一角。况且,林如川此人,表面怯懦,内心未必无智。若贸然拘审,恐打草惊蛇,反使幕后黑手遁入暗影,再难寻踪。”
“玉儿言之有理。”皇上眸光微闪,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拨开迷雾见月明,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轻抚龙袍袖口,语气轻快却不失威严地说道:“那我们继续微服私访?这宫墙之内,耳目众多,反倒不如市井街头,能听见百姓真正的声音。”
“当然可以。”黛玉缓步向前,素白衣袖随风轻拂,如云卷云舒,姿态从容而清冷。
她眸光如水,却透着洞悉世情的锐利,沉声说道:“皇上,真相往往藏于细节之间,而细节,唯有亲历者,方能察觉。一缕炊烟、一句闲谈、一个眼神,都可能是揭开谜团的钥匙。若只凭奏折与密报,终究是隔靴搔痒。”
皇上颔首,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他转身望向殿外,目光如炬,随即沉声下令:“从现在起,严密监视安嫔和梁王,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打草惊蛇。他们若有所图,必会露出马脚,我们要做的,是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通知摄政王,朝中事务依旧暂由他全权处置,不得有误。”
旨意如风,迅速传至东宫。
摄政王正伏案批阅奏章,听闻传令太监低声禀报,手中朱笔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如花。
“什么?怎么又要微服私访?”他抬眼,眉头紧锁,脸上写满无奈与疲惫,忍不住低声抱怨道:“皇叔,一去数月,朝中积案如山,如今又将重担全压于侄儿肩上……这江山社稷,岂能总靠微服查案来维系?”
话虽如此,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身为摄政王,肩扛天下,纵有千般委屈,也只能咽下。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蟒袍,正色道:“传旨下去,各部照常运转,凡紧急军务,一律呈报东宫。”
言罢,他挥袖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政事堂,背影透着几分孤寂与担当。
而萧寒立于宫门暗影之中,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神情冷峻,未发一言,只微微颔首,下一瞬,身影如风掠过回廊,衣袂翻飞间已消失在重重宫阙之间。
第二天清晨,萧寒故技重演,扮做车夫,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