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间天上”会所,顶层天字号棋牌室。
“碰!”
苏哲把两张麻将牌重重拍在桌上,脸色涨红,额角的青筋都跳了一下,
“杠上开花!给钱给钱!”
坐在他对面的丁崇峰懒洋洋地推倒面前的牌,
吹了声口哨:“哲哥,别挣扎了,你今天这手气,杠上开花?”
“我看是杠上开席吧,把你自己给送走。”
苏哲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看着自己刚赢回来的那点筹码,
又被桌上另外两家如流水般分走,心疼得直抽抽。
他转头看向斜后方,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简单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少女,
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随意交叠,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别惹我”的生人勿近气息。
“姐,亲姐,”苏哲腆着脸凑过去,声音谄媚,
“江湖救急,再借我十万,最后十万!我肯定能翻本!”
苏元眼皮都没抬一下,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规矩。”
“知道知道,”苏哲点头如捣蒜,
“按小时计息,利息一分都不能少。”
“可姐,你看在我和你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份上,能不能……”
“不能。”
苏元终于放下手机,抬起那张精致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
“丁崇峰,给他转账,从现在开始计时。一小时后,本息合计十二万。”
“好嘞!”
丁崇峰乐得看戏,飞快地操作手机,
“哲哥,听见没,一个小时两万的利息,”
“苏元姐对你可真是‘疼爱有加’啊,比外面的高利贷都黑。”
苏哲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却不敢再多说半句。
他这个姐姐,从小就是个怪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唯独对钱,有着近乎偏执的敏感。
他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敢赖账,苏元能亲手打断他的腿。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几位老板,需要敲腿服务吗?”一道温柔甜美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苏哲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输钱的郁闷一扫而空,
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扯着嗓子就喊:“需要!太需要了!快进来!”
话音未落,一只粉色的毛绒拖鞋精准地划破空气,“啪”的一声,正中苏哲的后脑勺。
苏哲“嗷”的一声怪叫,整个人像一棵被砍倒的大树,
直挺挺地朝着牌桌扑了过去,哗啦啦一声,刚码好的麻将牌被他撞得四处飞溅。
丁崇峰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我靠,哲哥你没事吧?元姐,你这……也太狠了点吧?”
苏元收回光洁如玉的脚丫,重新穿上另一只拖鞋,
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牌桌的另一个角落。
那里,一个始终沉默不语的少年正安静地坐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身上有蚊子。”苏元冷冷地解释道。
“蚊子?”苏哲捂着后脑勺爬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姐,你这借口找得也太敷衍了吧?”
“你打的是我,就算有蚊子,也该在我身上啊!跟方沫有什么关系?”
他口中的方沫,就是那个安静的少年。
少年闻言,终于抬起了头,他有一张比当红偶像还要精致的脸,
只是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苏哲正想继续理论,却见方沫微微侧头,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身前的空气中闪电般一捏。
“啪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方沫摊开手掌,一只被捏得稀烂的黑蚊子尸体,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苏哲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也行?
这房间里灯火通明,空调开得足,别说蚊子,连只苍蝇都看不见。
方沫是怎么发现的?
而且……就这么随手一捏,就精准地捏死了?
这视力,这反应速度,还是人吗?
丁崇峰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看方沫,
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苏元,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苏哲还想说什么,可包厢里的灯光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滋啦——”
刺耳的电流声一闪而逝,头顶华丽的水晶吊灯光芒急剧黯淡,
随即,整个房间被一层诡异的幽绿色光芒所笼罩。
原本奢华典雅的包厢,瞬间变得如同鬼蜮。
“怎么回事?停电了?”苏哲下意识地喊道。
丁崇峰也有些紧张:“不对,备用电源呢?这可是‘人间天上’,怎么可能出这种岔子?”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们。
因为在灯光变绿的一瞬间,原本姿态各异的苏元和方沫,竟像是被按下了同步键一般,
同时转过头,凌厉的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齐刷刷地刺向了包厢门后的某个方向。
他们的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淡然与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哲和丁崇峰被他们两人的反应骇住,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却只看到一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红木门。
门外,走廊上。
刚才敲门的那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此刻正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
里面那帮人也太不给面子了,自己声音那么甜,那个男的明明都答应了,怎么又没动静了?
她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装套裙,踩着高跟鞋,准备去敲隔壁的房门。
隔壁的客人,据说是位出手极其阔绰的大老板,是经理特意叮嘱要好好招待的。
她走到那间VIp套房门口,发现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
她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保持着职业的微笑,抬手准备敲门。
可她的手刚抬到一半,就僵在了空中。
一股说不出的腥甜混杂着腐烂的恶臭,正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
像是腐败了数月的烂肉,又夹杂着某种金属的铁锈味,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紧接着,是一股刺骨的寒意。
这寒冷并非来自空调,而是一种阴森森、
湿漉漉的冷,仿佛能直接渗透进骨髓,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倒竖起来。
女人的脸色白了,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色彩。
然而,这并非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借着那微弱的光,她看到……沙发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不,准确地说,是那个人影伸出来的一条腿。
那是一条怎样恐怖的腿啊!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大块大块的尸斑,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整条腿上,竟然长满了滑腻腻、绿油油的长毛!
就像是发霉的食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腐烂了无数个日夜。
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正是从这条腿上散发出来的。
女人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在那片令人作呕的幽绿微光中,那个庞大而腐烂的轮廓,
正缓缓从沙发上立起,它那双浑浊到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睛,
死死地钉在了女人惊恐欲绝的脸上。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响彻了整条走廊。
然而,尖叫声只持续了半秒,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断。
在这座钢铁丛林的最深处,并非人人都在仰望星空。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伴随着粘稠的黑色液体四溅,打破了豪华客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只蹲踞在窗台上的异瞳白猫,身形在月光下拉长、扭曲,骨骼发出“噼啪”脆响。
瞬息之间,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凭空出现,雪白短发,一金一蓝的异瞳冷冽如霜。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银色短刃。
而被他一刀斩断手掌的,是一个由浓稠黑影构成的腐烂人影!
那人影无声地咆哮,断腕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更多散发着恶臭的黑液。
它扭曲着身体,似乎想重新扑上。
少年,也就是方沫,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那双异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怪物丑陋的姿态,
随即,他猛地抬起一脚,精准地踹在腐烂人影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腐烂人影如同被高速列车撞击的破麻袋,
瞬间化作一道黑影,轰然撞穿了身后的墙壁,消失在隔壁的房间里。
“轰隆!”
几乎是同一时间,客房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丁崇峰带着苏元等人鱼贯而入,个个神情冷峻,煞气腾腾。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房中央的方沫,以及墙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人形大洞。
丁崇峰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只还在微微抽搐、流淌着黑液的断手,
眉梢一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哦?还有个漏网之鱼?正好,顺手解决了。”
话音未落,那腐烂人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残破的身躯竟化作一滩黑水,从墙壁的破洞中急速涌出,
绕过众人,猛地从十二楼的窗户倾泻而下!
方沫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再次变幻,瞬间化作那只矫健的白猫,
化作一道白色闪电,毫不犹豫地跟着从十二楼的窗口纵身一跃,
追着那团黑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跟上!”苏元低喝一声,身形一晃,也准备从窗口跃下。
“急什么,”
丁崇峰一把拉住她,指了指旁边的电梯按钮,
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我们走电梯。”
城市的另一端,冰冷的桥洞下。
一个独眼少年正靠在满是涂鸦的桥墩上闭目养神。
他身上穿着不合时节的单薄衣物,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
唯独那只紧闭的独眼,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孤僻。
他叫卢宝柚。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比他更瘦小、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怯生生地出现在桥洞口。
小乞丐看着卢宝柚,就像看到了占据自己巢穴的恶狼,既害怕又不敢离开。
“这……这里是……我睡觉的地方。”小乞丐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
卢宝柚缓缓睁开了他那只独眼。
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嘲弄,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它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小乞丐被那只眼睛盯着,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看到了那眼底深处的冷漠,那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彻骨的冰冷。
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然而,身后是呼啸的寒风,肚子里是火烧火燎的饥饿。
他已经三天没找到一个能安稳睡觉的地方了。
在恐惧与求生的本能之间,小乞丐的脸涨得通红,身体微微颤抖。
他纠结了许久,似乎在做一个天人交战的决定。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小乞丐攥紧了脏兮兮的拳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着那潭深渊,一步步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