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坐落在城西,虽不奢华,却干净整洁。一行人舟车劳顿,本可多歇息片刻,但林暖只略整理了仪容,便吩咐备车。
“二姐何不歇息一晚?”林堂关切地问,他年方十七,眉眼间却已有老农的坚毅,长年在地里劳作让他看上去有些黝黑,满是老茧的手掌可以看出年轻人真正是苦出身。
林暖替他理了理衣襟,温声道:“礼不可废。二姐我是卢光大人的义女,这层身份便是卢氏的旁支,到了京都若不第一时间拜会,反倒显得生分了。”
她心知肚明,正是这层“卢氏义女”的身份,也是他们在京中立足的多一重保障,她不会在京城久待,但林堂不一定,她自己就算已经是乡君了,可也只是个最低的爵位也没有实权,京都里一砖头下去估计能打到一群有爵位的人。
所以卢氏的关系必须维系好!
卢府的朱漆大门威严庄重,门前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
绿屏上前叩响门环,声音清脆而有节制,不多时,侧门开启,卢管家快步走出。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一双眼睛透着精明。
“老奴给乡君请安。”卢管家躬身行礼,目光在掠过林暖身后的林堂时微微一顿,“这位想必就是林司农了。”
林暖含笑回礼:“卢管家不必多礼,今日冒昧来访,还望通报则个。”
“乡君客气了,且请厅内用茶。”
穿过影壁,但见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厅堂内陈设雅致,墙上挂着前朝名家的山水画,紫檀木桌椅摆放得一丝不苟。侍女奉上香茗,茶香袅袅,正是越晨香。
卢管家告退后,林堂略显局促地低声道:“二姐,这卢府好生气派。”
林暖端起茶盏,轻轻拨动茶沫,低语:“记住二姐在教你的,多看少说。”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传来脚步声。卢二爷身着常服,步履从容地走进厅堂。他约莫四十出头,面容与卢清哲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官场历练出的沉稳。
“晚辈林暖,携堂弟林堂,拜见卢大人。”林暖领着恭敬行礼。
卢二爷含笑受礼,在主位落座:“不必多礼。清哲来信时常已提起,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寒暄过后,林暖奉上礼物:“这是越州的一些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有心了。”卢二爷示意管家收下,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姐弟二人。
茶过三巡,卢二爷缓缓道:“京都不比地方,规矩多,人情也复杂。你们初来乍到,凡事都要谨慎。”
“晚辈谨记大人教诲。”林暖恭声应道。
“乡君虽是最末等的封君,却也是陛下亲封的女爵,林侄女莫自菲。”卢二爷语重心长,“林堂的司农司虽非要职,却关系农事,于国于民都是根本。”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既与卢氏有缘,便是一家人。日后在朝中,自当相互扶持。我已安排府中的周嬷嬷随你们回去,她在宫中侍奉过,对礼仪规矩最为熟悉。”
林暖心中感激,再次起身行礼:“多谢大人周全。”
离开卢府时,已是夕阳西斜。
周嬷嬷提着一个小包裹,安静地跟在林暖身后,她年约五旬,举止从容,一看便知是见过世面的。
回到驿站,林暖立即安排周嬷嬷住下。接下来的两日,驿站的小院成了临时的学堂。
周嬷嬷一丝不苟地教导着各项礼仪:如何行礼、如何应对、甚至连走路的步态、眼神的落脚处都有讲究。
“乡君明日面圣,切记目不斜视,声不高扬。”周嬷嬷示范着叩拜的姿势,“皇上问什么,答什么,不必多言。林司农亦然!”
林暖和林堂学得格外认真,额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很多时候林暖还得给自己和林堂打气。
其他众人除了采买一些日常所需基本不外出,倒是林贵架着马车,每天来回几次跑熟进宫的路线,免得耽误了大事。
第三日清晨,宣旨太监的到来打破了驿站的宁静,那是一位面容白净的中年内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陛下口谕,宣安禾乡君林暖、司农司林堂明日辰时入宫觐见。”
林暖领着众人跪接圣谕,举止从容有度。奉上备好的谢仪后,又亲自将内侍送至门外。
“乡君留步。”内侍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
是夜,林暖将明日要穿的乡君礼服取出,细细检查每一个细节。
林堂的官服也熨烫得平整挺括。
林贵围着二姐和三哥转了好几圈,没啥问题才趴在一旁休息。
姐弟二人在灯下对坐,林暖最后一次叮嘱:“记住周嬷嬷教的,也记住二姐说的:少说话,多磕头。我们根基尚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林堂郑重应下:“姐姐放心,我都记在心里了。”
翌日四更天,驿站便亮起了灯。
林暖穿上乡君礼服,深青色的织锦上绣着缠枝花纹,庄重而不失雅致。
林堂的六品官服是鹭鸶补服,衬得他多了几分老成。
周嬷嬷最后为林暖整理了一下钗环,低声道:“乡君今日气度很好,林司农保持这个状态就行。”
马车早已候在门外,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
清冷的晨雾尚未散尽,街道两旁的店铺才刚刚卸下门板。林暖端坐着,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
前路或许艰难,但只要谨守本心,脚踏实地,总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马车缓缓行向皇城,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在巍峨的宫墙上。林暖轻轻握了握林堂的手,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