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这开门七件事里顶顶金贵的一样,各地的价码差异也挺大的。
在广丰县时,那里的盐,多半是从江北道盐城府运来的海盐,或是翻过秦岭山脉从某个偏僻石盐矿挖出来的粗盐。
海盐因着颜色雪白,看着就干净体面,自然比灰扑扑黄褐色的石盐“金贵”不少。
林暖刚穿来那会儿,家里用的就是最低等的石盐末子,就这,一斤能换三四斤糙粮,价钱大概在二十几个铜板一斤,海盐则需要要五十几个铜板一斤。
这个时代和林暖上辈子看的小说里的古代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最大的区别就是不知为啥,金银铜三个硬通货整体都少,所以别看很多老百姓每天收入四五个铜板,那也基本是平均收入了,再加上商业不发达,工作岗位不足,有很多老百姓真的很难有收入。
所以林暖那时候想要盐的时候,林二虎的沉默和后来咬咬牙真的给她买了盐,这是对闺女多大的疼爱!那时候每次去买盐,掂量着手里那几个铜板,都让林二虎心头沉甸甸的,而林暖看着那灰褐色的盐粒,心头也是很无奈……
如今到了江南东道,越州地界上,盐基本就是海盐的天下了。
江南东道临海,有三个县都产盐,盐货相对充足,越州的海盐价,和广丰县的石盐价差不多,基本也就是二十来文一斤。
林暖初时还觉得海盐肯定会好很多,毕竟在广丰县那么贵,她后来有银子都不太舍得买。
但很快发现,无论是来自大海的海盐,还是来自山矿的石盐,只要是未经精细处理的粗盐,那味道都如出一辙的糟糕——入口是浓烈到发齁的咸,紧随其后的便是挥之不去的苦涩,杂质多得能硌牙。
当然世家大族自然不会用了这些盐,早些和义母卢夫人说话的时候,才知道真正的“好盐”是那些产量稀少、杂质更少的井盐,雪白细腻,专供世家大族享用,那价钱,自然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而眼下所在的象屿县,却让林暖见识了更低的盐价。
这里的粗海盐,竟然只要十文左右一斤!
当然,这是直接晒出来的粗盐。若是用柴火辛苦熬煮、稍微过滤去些杂质的盐,则要翻个倍,二十文一斤。
不过林暖也清楚这低价,不过是占了地利——靠海近,盐场多,省了千里迢迢的运输罢了。
盐货的交易还需等上几日才能敲定,盐事暂缓,林暖的心思便转到了昨日归恒道长提起的另一件事上。
道长说这附近滩涂上,发现有大片大片的海带,当地人似乎嫌它腥臊无用,捡都懒得捡,任由其腐烂发干在泥滩里。
这东西,在归恒道长的记忆里,可是好东西!到底是“老乡”,看到绿色的植物,都能从“基因序列”里提升出可以吃的念头。
于是,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吹散了薄雾,林暖在客栈留了两个护卫,其余人一同向海边走去。
清晨的滩涂还带着夜的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混杂着腐烂海藻的气息,马车在颠簸的道路上前进,小林开都颠的有些不舒服,只朝林暖怀里溜。
远处,渔民的小船已经星星点点地出海,近处,几只海鸟在浅水处踱步觅食。
“道长,您昨日说那海带就在这一片?”林暖抱着林开掀起车帘,一边指着前方辽阔的滩涂问道。
归恒道长向外望了望,捋了捋被海风吹拂的胡须,指向一片被潮水冲刷得相对平整、堆积着不少深褐色长条状物体的区域:“喏,林小友请看,就是那些了。贫道观此地人烟,只取鱼虾贝类,对此物确实弃如敝履,倒是可惜了。”
林暖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只见潮水退去后,大片大片墨绿、深褐色的带状物铺陈在灰黑色的泥滩上,有的还湿漉漉地反着光,有的则已被晒得半干卷曲。
它们纠缠堆叠在一起,形成一片奇异的“地毯”,随着海风微微起伏,散发出浓郁的海的味道。
这正是她记忆中营养丰富、用途广泛的海带!
带着林二虎等人下了马车,快步走近滩涂,林暖弯腰拾起一条。
入手是滑腻坚韧的触感,沉甸甸的,带着海水的冰凉和生命的韧性,一股强烈而熟悉的海藻气息扑面而来。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林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手指摩挲着那厚实的叶片,心中瞬间盘算开了无数种可能——晒干了储存做菜、熬汤提鲜、甚至……或许还能尝试提取点别的?随后与众人道:“我们进村找个渔民问问。”
这时候牵着林暖手的林开轻轻摇了摇姐姐的手,林暖低头看去,小家伙仰着脸,一双杏眼在夕阳下闪着粼粼波光:“二姐,我想在这里玩……”软糯的嗓音里藏着掩不住的期待。
林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脚下——金灿灿的沙滩被海水冲刷得平整干净,几个贝壳散落其间,海浪扑上来又退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她不由失笑,果然没一个小娃娃能逃出沙子的诱惑!
她正要答应,身旁的林二虎已捋着胡须笑道:“暖儿去吧,爹爹在这儿看着开儿。”他宽厚的青布衣衫被海风吹得鼓起,他不太能理解闺女老是想要带他出来走走的想法,但他很享受闺女想着他的这种感觉,作为老父亲,老感安慰!
林暖沉吟片刻,点头道:“那便有劳爹爹了。”又嘱咐冯雨、冯雷和瑞安:“你们留下照看,莫让老爷和四姑娘近海水。”
三人连忙应声。
她带着归恒道长等人走向渔村时,原本炊烟袅袅的村落忽然静了下来。
柴扉一扇接一扇掩上,有个正补网的老翁慌得连梭子都落进了鱼篓,随后匆匆走入门内,关上门。
唯有挂在檐下的咸鱼还在风里摇晃,腥咸的气息混着潮湿的海雾弥漫在空气中。
归恒道长拂开缁色道袍上前,鹤发童颜在暮色里格外醒目。
他轻叩一户悬着贝壳门帘的屋门,声音如云板般清越:“无量天尊——渔家可否行个方便?老道与诸位途经贵宝地,但求一盏清水解渴。”
门内传来窸窣响动,却无人应声,道长也不恼,腕间沉香念珠随着海风缓缓流转。
林暖立在稍远处望着这一切,衣摆被海风卷起又落下。她注意到门缝后躲闪的眼睛,听见门内压抑的呼吸声——这个临海的小村庄,显然有些惧怕外来客人。
林暖也上前,说道“渔家,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途径宝地,一来休息,二来看看是否可以买些鱼货。”
门内人见内外一老一少两人,似乎也没采取什么激烈的行动,颤巍巍地打开一条缝,黑湫湫的脸上有些惶恐,但还是弱弱地开口“贵……贵客……我们……我们家没有柴火……也没有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