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之尚未回答,一阵脚步声响,抬头一瞧,却是阿岂带着六个合卫送来煎好的药汤,一人捧着一个小瓦罐,走得四平八稳。
见到蓁蓁,当即端着瓦罐见了礼。
蓁蓁抬手,示意他们免礼,先去送药。
唐衣从房间走出,手里拿着一根竹片,申机跟在他后面。
他把竹片呈给蓁蓁道:“主人,属下方才与义叔对带来的人,全部做了一番梳理。
发现一个有趣现象:公子佗所捉之人,除白风外,其余皆与‘仙姑’沾点儿关系。
现有二十六人是一伙儿的,据说来此寻找仙姑,分作两组在宛丘寻找。
这一组不知何时被公子佗的人跟上,全部抓住入了地牢,每日严刑酷打,死了十四个兄弟。”
他们为何寻找仙姑?
难道得知仙姑的侠客之举,来寻求帮助?
蓁蓁的手指轻滑过竹片,翠绿的外皮光滑异常,手感极好。
她蓝眸微转,问道:“可曾说为何寻找仙姑?”
少年的脸,一脸肃然,看上去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未曾,只说是个天大的秘密,唯有仙姑可知。”
蓁蓁点头不语,心里却暗道:又是秘密!
这世间怎会有那么多的秘密!
抬头,只见秋日的天,碧空如洗,阳光普照,大地一片光明。
但总会有一些处在阴影中的人,照不到阳光,在四处寻找能帮助自己走出阴影的人。
低头,只见竹片上写道:“白飞予,二十五岁,带四十人寻仙姑,手下现余二十五人。”
把竹片还给唐衣,蓁蓁道:“哪个是白飞予?
带他到我房里。”
唐衣捏着竹片,瞥一眼拿着瓦罐走出来的合卫道:“他伤得十分严重,今早刚醒过来,恐怕无法走路。”
蓁蓁道:“带我去见他。”
七个重伤之人,全部在一个房间。
躺在地毡上的他们,刚刚喝了药,有的昏睡过去,醒着的却是脸色苍白神情倦怠。
唐衣走到一个青年人面前蹲下,轻声介绍道:“他就是白飞予。”
青年人原在闭目养神,听到自己的名字,努力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浅淡笑容。
他二十四五岁年纪,淡蓝眼眸,面相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这不是那个说“你是仙姑”的青年嘛!
此刻,他脸上的血污已擦洗干净,瞧着面目很是清秀。
蓁蓁在他身侧坐下,开门见山笑问道:“白飞予,你怎会知晓我是仙姑?”
“隔空飞物。”
白飞予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纹,声音虽低,却明显比昨晚高了些,不必附耳便能听见。
被打得如此凄惨,还能心细如发,发现她用隔空飞物,把水牢里人们嘴里塞着的东西飞出!蓁蓁唯有满心佩服:“你瞧见了?”
白飞予“嗯”了一声,道:“稻草杆穿印堂,无人能及!”
呃,稻草杆?
蓁蓁眨眨眼睛,他们两个人说的是一回事吗?
稻草杆是她用手指弹出去的,并未运用隔空飞物呀!
她想了想,当时青年躺在地上,望见的也只有打手们的情形。
她懒得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她就是仙姑,白飞予并未认错。
挑挑眉,她道:“如今见到我,秘密可以说了。”
白飞予低低应了一声。
但房间里有七个人,秘密自然是不能公开说的。
蓁蓁低首,附耳在青年唇边,道:“你说吧。”
白飞予毫不犹豫,说出了几个关键词:“矿,沙曼村,周,地点。”
蓁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声音之大,颇像擂鼓。
她有些恍惚,难道此人知晓铜盒里的矿脉之地?
可是,这怎么可能?明明图在她的手里?
她的胸膛起伏不已,觉得这简直像一场梦!
而白飞予的声音,恰在此刻传来,清晰而又冷静:“望仙姑保密!
白飞予不希望此事,再令人丧生!”
她觉得自己的消息太迟钝,陈佗把人抓了,她还蒙在鼓里,不知为何抓人!
迟几日得到消息,也是得到消息了呀!而她,是压根不知这回事儿!
她吁出一口气,应了一声:“好!”
大步走出有些阴暗的房间,近午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花,她有些失落,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室内安静,月季花在窗前摇曳着美丽的倩影,那颗因未得消息而懊恼的心,陡然安静下来。是了,自己在将军府整整四日,昨晚且歇在此,无论是七剑客门下的消息,还是甄一的消息,她一概收不到。由此,也怨不得她一无所知。
有人敲门,她揉着太阳穴,慵懒道:“进来。”
闪身而入的是姬显君,怪不得方才未曾听到脚步声,估计是从房顶跃下来的。
一张朝气蓬勃的脸,白里透着红,桃花眸闪着灼灼亮光,一望而知是有什么喜事儿。
他啧啧两声,笑道:“小禾,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怎样,你现下便带姬显玄出外?”
蓁蓁斜睨着她,兴味盎然道:“小叔父,昨夜你同姬显玄谈得如何?
你的万事是如何准备的?”
姬显君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蓦然红到了耳根,他以拳抵唇轻咳,道:“小禾,当初我听信姬冥谗言,要杀你为母报仇,实在对不住!
小叔父这厢给你赔礼了!”
他站到蓁蓁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蓁蓁岂敢受长辈之礼,早已跃到了一侧,笑嘻嘻道:“小叔父,算了算了,自家人,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姬显君神色肃然,微微摇头,认真道:“小禾,小叔父与你是不打不相识,若非是你,我依然是一个傀儡!
若非是你,我找不到姊姊!
若非是你,杀母仇人从面前过,我亦不会认识!
说起来,我如今越来越好,也是沾了你的光!”
他的一番夸奖,令蓁蓁甚不好意思。
本来嘛,她做这一切,是为了解开自己的身世与重重谜团,并未专门去为他做过什么。
她学着姬显君的样子,拳抵上唇轻咳,转移了话题:“相信小叔父,已把姬显玄的消息放了风出去,地点呢?
选择在哪儿?”
姬显君满不在乎道:“西城便是。”
蓁蓁并未反驳,蓝眸一眨,笑道:“先吃午饭,然后我会用一辆豪华马车,从西城二巷处经过,小叔父在此等候便是!”
姬显君不解:“二巷处宅院非富即贵,在此处交接,是不是有些太大张旗鼓了?”
一句话提醒了蓁蓁。
她只觉一道亮光闪过脑海,打了一个响指道:“不在西城。
到东城二巷去,那儿有陈佗的别院。
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以由陈佗兜着。”
姬显君满面疑惑,蓁蓁却没有多讲,她在心里暗叹:姬冥把姬显君养成了一张白纸,处事甚至不及梨花。
而她选择此处,一是可以嫁祸给陈佗,二是可借机看看陈佗别院,现在是什么情形,毕竟昨晚可是经历了一场大浩劫。
蓁蓁得知了那个秘密,心内不知为何,总有些忐忑不安,于是趁着午饭后小巷子里人少,让白雨把白飞予的人全部移入暗洞。
姬显君饭后便离开了白鹅小院。
他要在姬冥的眼线前现个身,然后前往东城二巷,引姬冥过去。
东城二巷,寂静异常。
一辆豪华马车慢悠悠驶入,辘辘的声音在巷子里回响。
行到巷口,路边停着的一辆普通马车迎了上来,车上先跳下一个挺拔高挑的少年,麻利打起车帘,随后,走下一个风流倜傥的桃花眸少年。
桃花眸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姬显君,他悠然行至豪华马车旁,对车夫打了一个响指,车夫点头,转首向车内一望。
车里亦跳下一个少年,他向着姬显君躬身施了一礼,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姬显君傲慢地仰着头,左手抬起,随他前来的少年立刻进入马车。
片刻后,他扶着一个披大黑斗篷带斗笠的男子出来。
此人不知为何,腰弯成直角,斗篷垂落地上,走一步,便荡得尘土飞扬。
两人钻入普通马车,姬显君四下警惕望了一眼,亦上了普通马车。
而两辆马车擦身而过时,马车前衣着差不多的车夫,悄无声息互换了位置。
随后,豪华马车在巷口转弯,拐入巷内。
而姬显君所乘马车,却沿着巷外的路,预备离开此处。
但他的马车行了不过不到百十步,周围便出现了约三十个蒙面黑衣人,团团围住了这辆马车。他们手中高举的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芒。
车夫是个带斗笠的男子,个子不高,胡子拉碴,此时结结巴巴对车内道:“主,主人,有,有刺客!”
斗笠遮住了他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的嘴唇颤抖着,和他握住马缰的手一样。
他全身缩起,声如蚊呐道:“何,何,何人,敢阻路?”
围在马车前面的黑衣人见他如此,哈哈大笑。
一个高个黑衣人戏谑道:“别怕,把我们主人交出来,可饶你一死。”
“啪,啪,啪”,马车内响起掌声,姬显君的声音悠扬如琴声,不徐不疾传了出来:“姬显玄是你们的主人?
姬冥,你终于沉不住气了!
可惜!可惜!”
高个黑衣人冷哼一声:“可惜什么?!
姬冥并未前来!
兄弟们,给我上!
小心,莫伤了车内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