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蠢蠢欲动的黑衣人,立刻拥到车门前,欲将里面的人抢走。
车夫缩在前辕上,有人举剑对准了他,他极力缩着身子,却将衣袖漫不经心一扬。
顷刻间,头顶的阳光似乎被什么遮住,有了些许阴影。长剑未曾挨近,黑衣人已纷纷倒地。
有黑衣人惊恐大喊:“仙姑,是仙姑呀!”
可是,仙姑在哪儿?他们未见其踪,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满地都是黑衣人,车夫嫌弃地瞥了一眼,右手一甩,地上一片片槐树叶,像是被什么吸引着,倏然飞入了他的衣袖。
有稀疏的路人听见喊声,看到满地的黑衣人,以为全是死人,吓得各自躲了起来。
姬显君在车内道:“小禾,我们去哪儿?”
车夫正是蓁蓁,她在前辕坐好,一手扯住缰绳,一手甩着马鞭,却把马车调头,果断道:“从东城二巷离开,甩了尾巴再说。”
陈佗别院内静悄悄的,尽管蓁蓁感受到院内无气息存在,她依然站起瞧了一眼。
空荡荡的院内,不见一个人影。
她有些摸不透,难道陈佗竟未发现别院的异常?!
怎么可能?!
她把马车停下,对车内的姬显君道:“等我一会儿。”
说着,起身一跃,进入了别院。
几个起落,她已在院内各处转了一圈。见到院子里虽然无人,却整整齐齐,甚至大理石地面上,异常清洁干净。
昨晚水牢里重伤的几人,个个浑身血迹,一路走来,院里的血迹必是少不了的,但如今看来,是清洗过了,不由微微一笑。
巷内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这是蓁蓁与姬显君的暗号。
她一跃而起,落在了马车前辕。
车轮辘辘,马车驶向巷外。
姬显君道:“来了两个黑衣人,在马车外转了一圈便走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蓁蓁与姬显君故意做的圈套。
方才围着马车的几十个黑衣人中,蓁蓁刻意对两个黑衣人手下留了情。
马车驶入巷子时,这两人醒来,悄悄跟上了马车。
蓁蓁向陈佗别院内探看以及飞跃入院内的情景,是故意做给让他们瞧的,用以制造姬显君与陈佗暗中联手的假像。
而信不信,她则不管,最起码,是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马车跑出巷子,拐入大路,很快停在一家客栈前,姬显君、少年和穿斗篷的人进入客栈,再未出来。
而蓁蓁将马车驶入院内,一人溜达着离开了客栈。
食指弯起,轻轻向树上一弹,一个黑衣人如同被射落的鸟,瞪着大眼从树上坠落在地。
路人惊奇围了上去,只见此人印堂处有个极小伤口,正缓缓冒出第一滴血。
此次带姬显玄冒险,原是为了引出姬冥,然而,姬冥未出现,他们也只能作罢。
蓁蓁只觉心内异常忐忑不安,她总觉得姬冥未出现,是另有原因。
而这忐忑,令得本要前往鼎福茶馆的脚步,又转回西城十二巷。
刚到西城,她就发现了异样:有浓烟在西城上空弥漫!
不好,走水了!
她几个起落,来到白鹅小院前。
只见嘈杂一片,巷子里的邻居提着水桶的,端着脸盆的,个个脚步匆匆,神色凝重。
而小院的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唯有新添置的敞篷外,一堆木柴仍在冒着浓烟。
此处房屋简陋,皆是茅草屋顶。
房前有梯子,梯子上的一个中年男子正从上面跳下。
而茅草屋的屋顶,一片焦黑。
阳光透过屋顶上的一个个黑洞射入房内,仿佛里面放了几颗明晃晃的夜明珠。
她拉着一个邻居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房子青天白日的,怎么就着火了?”
这邻居是个老翁,脸上沾了好几处黑灰,瞧着甚是滑稽,他用手背擦一把汗,皱纹密布的额头上,又多了一片黑色痕迹:“不知怎的,忽然就着了火。
幸而我家竹子发现了,不然后果无法预料!”
西城十二巷是贫苦的平民区,能够吃饱饭,是巷子里人们的理想。
所有的房屋,都是泥土屋,茅草房顶,火一点就着。
若是有风,恐怕整片巷子都会受到连累。
她连忙鞠躬致谢,称这房子是朋友新买的,朋友让她照看,谁知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唐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恭敬道:“主人,属下出外一趟,出了这档子事儿,请主人责罚。”
蓁蓁扫了一眼帮忙的邻居,生气地训斥道:“只知四处游逛,火都灭了,还回来作甚?!”
唐衣嗫喏道:“属下去买了些家用物品……”
帷帽下的脸儿带了一丝笑意,但瞬息隐去,蓁蓁道:“罚你今下午把房子修缮如初,可听到了?!”
唐衣唯唯诺诺,配合得天衣无缝:“是!”
“邻居们,”衣袖一扬,蓁蓁用暗哑的声音道,“请大家帮忙修缮房屋,工钱,晚饭,皆找我的侍从便是。”
救火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房屋被烧,大家都觉得天经地义,帮忙修缮亦是邻舍间的无偿帮助,如今听到竟能能赚到钱,邻居们精神一震,有人吹了声口哨,当即开始了修缮行动。
蓁蓁悄然塞给唐衣一块银子,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着办。
随后,慢悠悠走出了十二巷,行至无人处,一跃而起,向着鼎福茶馆后院而去。
静悄悄的茶馆后院,唯有竹叶飒飒的响声。
七剑客因着主人的消失,起初着实有一阵慌,经过探查,发现她和姬显君进了西威将军府,这才放了心。梨花得到两人的消息,亦是松了一口气。
蓁蓁来到毒剑门前,敲了两声,无人响应,她眨了眨眼,转身便去找冲剑。
五日的时光,外面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她要先弄清楚。
冲剑见到蓁蓁,一点儿也不惊讶,起身施礼,安静奉茶,最后方落座问道:“主人的事情,处理得如何?”
“失败了,对方早有准备,且在背后捅了一刀。”
蓁蓁摇头,自嘲一笑,便把今日用姬显玄引姬冥失败,以及白鹅小院失火,大略讲了一遍。
冲剑却摇着长颈鹿脖,把手上的四根竹管递给蓁蓁,笑道:“主人莫急,姬冥只要在宛丘城,他的住处,必会被我们的人发现。”
望着手上碧绿的竹管,蓁蓁点头,娥眉微蹙,问道:“近几日有何消息?
且一一讲来。”
冲剑挺直身体,长颈鹿脖向前一探,眸中闪着灼灼的光芒,神秘兮兮道:“消息不少,最重要的一个,据说是宛丘城内进了一批人,他们在四处寻找仙姑。
而这些人,有一个巨大秘密。
有人说他们得知鬼方族矿脉图去处,有人说他们知晓矿脉地点。
而这两点,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是,这些人突然凭空消失,且没有一个人知晓他们去了哪儿!”
轻吹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蓁蓁抬眸,抿一口茶,慢悠悠问道:“此消息是何时所得?”
见蓁蓁丝毫未露惊讶,冲剑便明白,他的主人,恐怕早已知晓此事。
于是,他晃着长颈鹿脖道:“是主人进入将军府那日下午。”
嗯,得到消息的时间并不算晚,确实是自己在将军府耽误了此消息。
蓁蓁食指在几上轻轻一点,挑眉笑道:“巧了,我亦是那日得知的消息。
可还有其他消息?”
细长干瘦的大手压在竹简账册上,冲剑像个发现秘密的小孩子,双眸闪闪发光道:“有!
公子佗所制国君服,据说昨晚找到了,消息传入宫内,一片哗然。
今儿并非朝会,却因此事开朝。”
狡猾如狐狸的陈佗,会让人如此顺利找到国君服?
蓁蓁觉得此事蹊跷。但这并不能泯灭她的兴味盎然:“呃?”
冲剑一手挡袖,为蓁蓁续茶:“只是至今,宫内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嗅觉如此灵敏的陈佗,绝不会坐以待毙。
留言传出时,他恐怕已经在设计了,否则此事早已定罪,岂会一日了,尚无消息传出?
蓁蓁煞有介事道:“等着吧,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小几上,菱形的图案清晰异常。
冲剑听了她的话,默默放下茶壶,陷入了沉思。
蓁蓁回到自己房间,拿出冲剑所给的四根竹管,发现在竹管的尾部,居然写着极小的数字编号:七、八、九、十。
她划开七号竹管上的红蜡,拎出一根白色布条,只见上面写道:“小狐狸,最近忙什么?
可有以身犯险?
步兵行进速度太慢,我想早些赶到,及早了解战况,今日起,便与飞骑队先行。
秋日碧蓝的天,望去竟变成了你悠然灵动的眸,哎,想你想得发疯!
盼回信。”
老调重弹,蓁蓁隐下唇角的笑意,下了结论。
八号竹管:“小狐狸,师兄晓行夜宿,今日在一片树林内扎营。
夜半竟然有人偷袭,幸好被巡逻骑兵发现,十几人,故意留了一个活口回去报信,其余一举歼灭。
我在外生死难料,唯一挂心的,却居然是你!
下半夜了无睡意,回想我与你的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但你,为何一点儿不关心我?!”
啊呸呸呸!
若郑忽与她算是青梅竹马,那在洛邑第一次相见的曹夕姑、齐无知和齐诸儿,岂不是都要算是青梅竹马?!
此人的脑回路果然不同寻常,蓁蓁暗暗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