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够再尽职尽责一些的话,这样的惨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李桥明叹息。
“不过……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说什么都晚了。”
他拍了拍苏然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至此,陵园中便只剩下了苏然一人。
灰蒙蒙的天,哪怕是祭拜的人都看不到影子,不愿在这样的天气里跑这么远。
天上的阴云似乎更加浓郁了些许,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直接天降大雨。
毕竟,天气预报总是不准的。
苏然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最终,他还是没有走到墓前,默然转身离开。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还不是完整的“自己”,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资格去走到对方的墓前。
她在等的,也不是现在的他。
回去的路上不好打到车,早知道就不在这里犹犹豫豫到最后了,连蹭个顺风车都做不到。
给萧微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可能会晚些回去,苏然便不再着急,沿着通往城区的主路,缓缓走着。
郊区灌木丛生,两侧的绿化很完善,冒了新芽的枝桠在风中荡漾,跃动着碧绿色。
燕子低垂飞过,剪刀般的尾羽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嗡——”
有引擎轰鸣的声音突兀响起,苏然好奇间转过头,却只看着一辆车呼啸着朝着他的方向冲开,沿路没有丝毫减速的征兆。
他想要闪躲,可是却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嘭!”
剧烈的撞击中,苏然只感到大脑一片空白,随后便是眩晕与窒息的痛苦,浑身上下就像是全部都断了一般疼痛难忍。
他翻身想要站起,却发现全身上下的肌肉就连简单的动一下都做不到,眼前一片血红,似乎是有血液流进了眼睛里。
在懵逼了数秒之后,他这才回想起了自己刚刚都经历了些什么。
他出车祸了。
是意外还是故意?
“砰!”
有踹开车门的声音传来,闪烁着的车灯中,一个一身名牌西装的青年走了下来。
他的手上握着根棒球棍。
“是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欣雅根本不可能死!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有怒骂声在耳畔响起,可是苏然已经没法去开口反驳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重击了一下,很疼,意识也眩晕了一瞬。
“我要杀了你!就是因为你,欣雅就是因为你才会拒绝我!你这样的穷屌丝,没身份,没背景,你凭什么被她喜欢!”
歇斯底里的发泄中,赵子非一棍又一棍地砸在瘫倒在血泊中的青年的脑袋。
“就是因为她一直忘不掉你,才会选择无视我!你要是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该有多好!”
呵!
苏然很想笑。
可是现在的他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出。
你为了她好?你为了她好的话,那你又为她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她如今的遭遇,难道你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得到幸免?
卑劣的人还真是喜欢给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呢……
意识在沉寂,苏然知道自己恐怕是没法逃脱了。
真是的……又是失忆,又是被仇杀……
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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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然?你怎么啦?”
有温柔的女声传入耳中。
苏然愣了一下,逐渐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家饭店,档次很高,一看就是自己吃不起的那种。
“没……没事,就是精神恍惚了一下,应该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在嫌弃我找的地方太低端,不满意呢。”
李欣雅调笑道。
黑色长发自女孩的肩膀倾泻而下,宛若流淌的瀑布。
明媚皓齿,眼眸灿若星辰。
那一抹轻笑,仿佛要令头顶的灯光都为之黯淡。
“对了,刚刚说到哪儿了?哦,我妈这人啊,超级刻薄的,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那种,我完全搞不懂她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她的女儿看待,而不是一件商品……”
听着女孩对父母的吐槽,苏然默默倾听着,并不打扰。
他的世界仿佛随之安静了下来,只有眼前女孩一个人。
她的声音,她的容颜,她的笑容……
“……苏然,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苏然沉思了一下,“我认为,人活着,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会去思考意义本身。那么,存在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活着的意义。”
李欣雅明显愣了一下,没听懂。
“总感觉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也不是多么难以理解。”苏然笑着道,“因为活着,所以才会活着,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令人头疼的问题?我们只需要珍惜每时每刻,那比任何意义都要更有意义。”
“珍惜当下吗……”
李欣雅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着。
她葱白的素手撑着脸颊,看着眼前的青年,嘴角勾起一丝轻笑。
“苏然,我有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些看不懂你,你总能给我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是却又与我极为相像的感觉……我们都在这个世界上进行着角色扮演,并试图把自己融入到社会的群体之中,可是却得不到任何的快乐。”
她试图看出对方的情绪变化,可是却未能如愿,因为苏然的表情自始至终地平淡。
这让她有些小失望。
其实在很久以前,她便发现了,其实,苏然是与自己同一类的人。
他们同样缺爱。
来自亲情的爱。
可是苏然又与自己有些不同,因为,他还有一个爱着他的亲叔叔,时刻矫正着他人生的方向。
可是对于自己,却无人在意。
无论是父亲也好,母亲也罢,从他们的身上,李欣雅学不到任何有关“亲情”该有的一切。
她的人生的病态的,是不正常的。
这不仅仅是依靠着来自汪秋雪的友情便能够弥补的,那心灵深处所空缺着的一块,永远都不会得到填补。
她只能去尝试着寻找自我救赎,可是这很难。
有一些伤痛,哪怕是一生也无法得到治愈。
一个人一时心软所收养的小猫,只会对陌生的环境感到恐惧,于是它便试着去自救,去反抗,然后便伤害到了那个收养了它的好人。
然后,便被再一次抛弃。
那么,小猫会感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吗?
无论被抛弃多少次,得不到爱的生命永远不会懂得被爱是怎样的感受。
可若是一只被充满爱的主人所养大的小猫,一次偶然之间被遗弃,哪怕它面对的人都是恶人,它也依然会尝试着亲近人类,即便每一次都被伤得遍体鳞伤。
只有得到了,才会明白那是怎样温暖的感觉。
爱就是这般神奇的存在。
令人痴迷,令人成瘾,令人甘愿付出一切。
李欣雅希望着自己能够得到那一份爱,因为她的童年哪怕残缺,可是也依然得到过短暂的纯粹的爱意。
那一份来自亲情的爱意永远也不会被填补,她也早已不再憧憬。
可是当她偶然间遇到了苏然这个与她同频,可是却又处处不同的人时,她承认自己有被对方吸引到。
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家伙长得帅,正巧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还因为这是唯一一个敢明目张胆让全学校都知道喜欢着她,想要追她的男孩。
至今校园墙的热搜榜上都有“苏然暗恋李欣雅”的话题。
这不是赵子非那个伪君子顾及羽毛,一边浪一边自以为是地觉得全世界都是属于他的那种狂妄。
而是更加纯粹的,更加直白的爱意。
或许就连苏然自己都不知道,恰好是程雨轩几人一次在真心话大冒险之后的试探,与作为好兄弟,能帮一把是一把的义气,将他的事迹早早爆在了校园墙上的行为,却刚巧打动了李欣雅。
没有人敢如此大张旗鼓地追李欣雅这位女神,可苏然却恰恰做到了,他就是那个打破了规则的人。
在李欣雅随后有心无心的关注之中,便让交集并不多的二人,其实彼此的距离在被拉得越来越近。
直到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李欣雅将男孩约了出来,决定要来上一场坦白局。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自己的选择绝对不会错。
本身就是喜欢主动的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
吃完了晚餐,她主动牵上了对方的手,走在灯火阑珊下。
沿江的小路很是宽敞,江风吹袭,水浪拍打着江岸。
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天边的黄昏已经逐渐被夜晚替代,没了光亮。
有月轮逐渐攀上天际,繁星点点,映衬着万里星河。
“苏然,你喜不喜欢我?”
李欣雅猛然间停住,握着男孩的手不放,目光中映衬着星辰与路灯的光亮,期待地看着对方。
江风将女孩的发梢吹拂,好闻的清香划过苏然的鼻尖。
感受着手掌中的温凉与柔软,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喜欢了一整年的女孩,苏然微微一笑。
“学姐,从大一开学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表白墙上的那些话,可不仅仅是恶作剧而已。”
看着对方眼中的真诚,李欣雅笑了她笑得很灿烂,很夺目。
“苏然,你知道吗,我觉得你会在某一天突然离开我,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吹过了我的世界,又毫不停留地吹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我像是一个傻子一样不停地追着,却总也追不上。
“直到我彻底跑不动了,都没有看到你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女孩的声音中带着彷徨。
“我怕我再不伸出手抓住你的话,你就真的要离开了。”
苏然不懂李欣雅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他却感到有些慌乱。
仿佛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两人生死相别,永远地分开,成为陌路。
这种感觉是没来由的,没有缘由,没有根源,但是却真真切切地让他感受到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惶恐。
“苏然,我一直想要逃离这个城市。”
女孩转过身,空出的手扶着江岸冰冷的石柱,眺望着远方。
在江水的另一头,灯火辉煌,摩天大楼此起彼伏,喧嚣声与繁华就像是海浪一般翻涌而来,像是要将每一个人都溺死在金钱与权势之中。
“我憎恨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以为它没有给我带来任何的美好的回忆,想起它,我便只有无尽的痛苦……我寻找不到解脱的办法,也走不出自己的囚笼。
“那是禁锢在我心灵深处的枷锁,是我这辈子都想要摆脱的束缚,可是我总也做不到,唯一想到的能够解决的方式便只有逃避,像条狼狈的狗一样永远地逃离这座城市,再也不回来了。”
她伸出手,似是要握住这座城市一般。
“我知道这是怯懦的消极方法,可是我再也想不到比这还要好的自救办法了……直到遇见了你。”
李欣雅笑靥如花,握着对方的手掌更加用力了几分,像是只要这样,两人便永远都不会被世界的海洋冲散。
“苏然,你能够带我逃出去吗?逃到没有任何禁锢与枷锁的地方,哪怕是只有我和你,我也心甘情愿。”
看着眼前的女孩,特别是她眼角泛起的泪花。
苏然笑着,伸出手擦拭去女孩面颊上流下的泪水。
“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着的吧?”
他的声音轻柔。
“一个人背负所有,不被任何人理解,却还要装作与这个世界很合群,要让自己演得更像一个正常人……这样的人生,光是想想,就能压垮一个人呢。
“学姐,我们一起面对吧,去承担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恶意,并救赎彼此。
“你问我,愿不愿意带你逃离,我会拒绝。
“因为这并不是逃,而是寻找属于你的人生与意义。
“珍视着当下的每一刻,这本身就是世上最需要勇气的事情,人生千疮百孔也好,破烂不堪也罢,我相信着,如果一个人撑不住的话,那么,便试着去依靠另一个人吧。”
苏然看着泪水就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一般涌出的女孩,像是在看自己人生中唯一的至宝。
“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走完全程的,学姐,我将余生都交付于你,那么,能不能将干涉你往后余生的权力,一并,托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