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司马昭既诛成济,遂议另立嗣君,决迎燕王曹宇之子曹璜为魏主;使长子中垒将军司马炎,行中护军事,持节至永次县,常道乡,迎接曹璜入都。
曹璜为常道乡公,年方十五,既入洛阳,即至永宁宫,谒过太后,登殿嗣位,更名为奂,是为曹奂,改年号景元,进升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礼,司马昭仍然固辞。何必做作?
是年故汉献帝夫人曹节病殁,追谥为献穆皇后,丧葬礼仪,皆依汉朝故例。特笔书此,以志曹女之犹不忘汉。
越年,又命司马昭晋爵,司马昭谦让如故。
又越年十月,洮阳递入军报,乃是蜀汉姜维复为大将军,出兵攻打魏国。
司马昭令安西将军邓艾,过意严防。先是蜀汉主刘禅延熙二十一年,改元景福,正值魏兵出攻寿春,蜀将姜维,欲乘虚北伐,特率数万人,通道骆谷,进攻长城。
此长城乃是县名,并非是秦朝所修筑之长城。
魏安西将军邓艾,与长城都督司马望,坚壁拒维,相持不下。及魏平寿春,司马昭还师,姜维于是引还。
但自姜维执掌军政,主张北伐,至此已经过六次,差不多是连年兴师,蜀民当然愁苦。中散大夫谯周,曾作《仇国论》讽刺姜维,姜维尚无回意。
尚书令陈祗,与中常侍黄皓,在内用事,扰乱国政。已而祗死,后主刘禅用仆射董厥为尚书令,尚书诸葛瞻为仆射;嗣且进董厥、诸葛瞻为将军,共平尚书事,命侍中樊建为尚书令。
董厥本义阳人,曾仕丞相府中令史,诸葛亮常称为良士。诸葛瞻即是诸葛亮之子,十七岁时迎娶蜀汉公主为妻,位兼勋亲,但两人素性慎重,未能力除黄皓。
独樊建不与黄皓往来,黄皓累承宠眷,蒙蔽后主,伐异党同,右将军阎宇,与黄皓亲善,黄皓欲废黜去姜维,以阎宇为代。
姜维察知阴谋,入内宫禀告后主刘禅道:“黄皓奸巧专恣,将败国家,请陛下速诛此人。”
后主刘禅笑答道:“黄皓,不过是个趋走小臣,过去董允切齿,我常以此为恨,你何足介意呢!”
姜维见黄皓在朝中枝连叶附,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逊辞而出。后主刘禅让黄皓去找姜维道歉。好一个和事天子。
至景耀五年,姜维又欲讨伐魏国,车骑将军廖化,劝阻不从,退出来的时与亲属说道:“兵不戢,必自焚,伯约恐难逃此语呢!上语本《左传》。智既未优,力又未足,乃用兵无厌,何以自存?”伯约乃是姜维之表字。
果然姜维进攻洮阳,前锋夏侯霸,中箭阵亡;姜维与邓艾交战,邓艾采取“以逸待劳”战术,利用侯和城险要地形设伏,待蜀军粮草耗尽后发起反击。姜维因急于求成,未能及时调整战术应对地形劣势,导致战败,只得退兵回去。
姜维七伐中原,至此才了,黄皓遂乘机向后主刘禅进谗言,请令阎宇代替姜维,后主刘禅虽然未肯依言,心下却生有疑意。
姜维在途中,得知消息,于是自请求到沓中屯田,以此避免内患,不复还都。才阅两月,即得魏人窥探蜀汉的消息,上表后主刘禅,请遣左右车骑将军张翼、廖化,督领兵马,出镇阳平关,及阴平桥头,以防备不虞。
后主刘禅接得此表,于是与黄皓计议,黄皓复奏道:“这又是姜维贪功,故有此表。臣料蜀中天险,魏人亦未必敢来,陛下如尚怀疑,都中有一师巫,能知未来,可传旨问明。”
后主刘禅遂令黄皓前往问师巫,未几返报,谓巫已请得神言,说是陛下后福无穷,何来外寇?全是捣鬼。后主刘禅信以为真,乐得耽情酒色,坐享太平,所有姜维的表文,置诸不理。
适有都乡侯胡琰之妻贺氏,美丽绝伦,因为入宫朝见皇后,被留经月,方许还家。
胡琰却疑心妻子贺氏与后主刘禅私通,竟然呼来家卒来到贺氏面前,用鞋子殴打妻子的脸面,差不多有数十百下。试想!好好一张俏庞儿,能禁得这般糟蹋么?胡琰俟家卒打罢,就将妻子驱赶出去。
可怜贺氏哭哭啼啼,竟而来到宫中当面哭诉冤情;后主刘禅看见她面目青肿,不禁大怒,立刻命左右人拘拿胡琰下狱,饬令有司从重定谳,谳文有云:“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罪当弃市!”
于是胡琰处斩。时人因胡琰罪轻法重,越生疑议,遂致舆情失望,怨谤交乘,后主刘禅似痴聋一般,全无知觉。(又有说这个故事的胡琰乃是刘琰,妻子乃是胡氏)
且自姜维上表后,过了半年,并不见魏兵入境,益觉得黄皓忠诚,远过姜维。
谁知霹雳一声,震动全蜀,魏兵竟三路杀到,势如破竹,管教那岩疆失守,全蜀沦亡。
魏大将军司马昭,因蜀人屡次犯边,意欲遣客入蜀,刺死姜维,从事中郎荀勋道:“明公当堂堂整整,出师讨蜀,奈何令刺客西行,无名无望呢?”
说得司马昭跃然心动,遂拟大举军队攻打蜀国。朝臣多以为未可,独钟会竭力赞成,司马昭即令钟会为镇西将军,都督关中,部署人马,再使邓艾为征西将军,与钟会并进。
邓艾以蜀未有衅,屡陈异议,司马昭遣主簿师纂,为邓艾司马,再三劝勉,邓艾无奈奉命。本非情愿,已为后文埋根。
约阅数月,钟会已筹足粮饷兵械,便统率十余万人,分从骆谷斜谷子午谷,直趋汉中。邓艾督三万余人,自狄道入沓中,牵掣姜维。再令雍州刺史诸葛绪,督三万余人,自祁山往武卫桥头,绝姜维归路。三路魏兵,同时出发,又由司马昭遣廷尉卫瓘,持节监军。
卫瓘行过幽州,由刺史王戎出来相迎,与卫瓘宴叙。
席间谈及行军得失,王戎与语道:“道家有言,为而不恃,可见得成功不难,保守为难呢。”
卫瓘复述参军刘实微言,谓钟邓二人,必能破蜀,但皆不得生还。
王戎微笑道:“我意亦然,君应守秘密,且看将来。”
卫瓘于是尽兴而去。从前刘备先主手定汉中,曾在阳平关外,分置边戍,严防外寇;至姜维用事,谓不如敛兵聚谷,退守汉寿及汉乐二城,较为简省;敌寇若要攻关,势难遽拔,待他粮尽引还,可由诸城并出搏击,自足歼敌等语,后主刘禅依议施行。因而将各边戍撤退,惟饬令将军傅佥,守住关隘,王含、蒋斌,分戍汉乐二城。外户不守,撤屯引敌,这是姜维第一失计。
此次钟会进兵,遂得长驱无阻,直达阳平关下。自督诸军攻关,使前将军李辅,与卫瓘的军士荀恺,各率万人,前往围攻汉城乐城,使他隔绝不通。
阳平关本来险峻,其守将傅佥,扼住关口,任凭钟会有十万大军,一时总难飞越。
惟傅佥恐寡不敌众,忙遣使飞报成都,乞师相助。未几(没多久)来了一个蒋舒,本为武兴军督,由后主刘禅调他去协助傅佥。
傅佥意在坚守,而蒋舒偏要出战,两人各执一是,结果是傅佥仍然守关,蒋舒出去迎敌。
谁料蒋舒出关以后,竟然向魏国军营乞降,反引来魏军先锋胡烈,一同来攻打城关。
傅佥在关上俯瞩,明明是蒋舒还军,当然开关接入。关门甫辟,魏兵如潮涌进,乱杀守兵,傅佥这才知道自己为蒋舒出卖,于是下关格斗,拼命力杀魏兵数十人,自己身受重伤,血满袍铠,当下用剑抹颈,忍痛力挥,一道忠魂,往寻乃父傅彤去了。父子同为蜀死,节足光汉乘。
魏兵入关,钟会率队进来,得了许多粮草甲仗,很是喜慰,便即犒赏军士,就在关上休息一宵。越日得李辅、荀恺的军报,乃是汉乐二城,已经归降,钟会就放胆前进,行经定军山,忽然看见阴云布合,愁雾迷蒙,几乎连前面路径,都不可辨。
钟会于是问降将蒋舒道:“山上有无神庙?”
蒋舒答言并无庙宇,只有蜀故丞相诸葛亮之墓,全部蜀将亡,怪不得阴云愁惨。
钟会闻言,恍然说道:“诸葛公遗惠及民,理应致祭。”遂谨备牲醴,亲自前往墓前祷祀,且誓言入蜀以后,决不妄杀一人,待至祭拜祷告完毕,狂风顿息,愁云四散。忽然清风习习,细雨纷纷。一阵过后,天色晴朗。魏兵大喜,皆拜谢回营,然后再进。
后主刘禅闻汉中失守,急遣左右车骑张翼和廖化,及辅国大将军董厥,领兵拒魏,迟了!迟了!且遣使向吴求援,一面下令大赦,改景耀六年,为炎兴元年。
姜维尚在沓中,听闻得魏兵进攻,慌忙调兵抵御,可巧邓艾引兵杀到,便与对垒,相持了好几日。忽然由探马来报,汉中失守,傅佥战死,姜维大惊道:“汉中一失,我无归路,只好速退罢。”
姜维当下拔寨齐退。行军来到强川口,后面追兵又至,姜维无心恋战,且斗且走,丧失了部兵多人。将要抵达阴平,后方有探马走报道:“魏将诸葛绪,进据桥头,截我去路。”
姜维闻言沈吟,想命军士改向北行,扬言将截击诸葛绪后。诸葛绪果然为所绐(哄骗),退兵三十里,四面窥探,并无蜀军,哪知姜维已还向桥头,趋回剑阁去了。
蜀将廖化、张翼、董厥等,奉命抗拒魏军,正与姜维相遇,姜维谓剑阁险阻,必可固守,不如并力扼住,待敌粮尽退归,再可规复汉中。
廖化等人也深以为然,遂连合士兵一同来到剑阁,依险地而分屯,果然钟会兵至,无隙可乘,就是邓艾和诸葛绪,一齐趋集,也是屡攻不克,徒费奔波。
钟会知难欲退,偏偏邓艾冒险进攻谋取,引兵自行,惟诸葛绪仍然与钟会合军。
钟会因邓艾不受节制,迁怒及诸葛绪,密奏诸葛绪畏懦无功,竟将他缉拿起来,囚入囚槛车送归,所有诸葛绪士兵三万人,悉归钟会管辖。钟会且留下攻打剑阁,专探邓艾消息。时魏军因军粮不继,钟会准备退兵。
邓艾上书说:“如今贼寇大受挫折,应乘胜追击。从阴平沿小路、经汉德阳亭,奔赴涪县,距剑阁西有百余里,距成都三百余里,派精悍的部队直接攻击敌人的心脏。姜维虽死守剑阁,但在这种情形下,他一定得引兵救援涪县。此时,钟会正好乘虚而入。如果姜维死守剑阁而不救涪县,那么,涪县兵力极少。兵法说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今进攻其空虚之地,一定能打败敌人。”
邓艾却率领部曲,就在阴平僻道,趋入前面,都是丛山峻岭,渺无人迹;邓艾不顾艰险,勒令军士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到了危崖峭壁的地方,却用毡子(毡子, 用羊毛等压成的片状物)裹住身体,先滚下去,将士等人不敢落后,如法遵行,及至无毡可裹,于是各自用绳索束腰,攀木挂树,鱼贯而进。邓艾不久即死,何苦为此?
途次尚有二座废垒,虚无一人,邓艾指示将佐道:“此间空垒尚存,想诸葛孔明在日,定必派兵把守,今已废置,是天使我成功了。”
及行近江油,路渐平坦,总计所经路险,约有七百余里,部众在途伤亡,亦不下数千人,自是有进无退,只好拼命杀入。江油守将马邈,漫不加防,一听闻邓艾士兵已赶到城下,吓得魂飞胆落,慌忙开城迎降。
蜀汉卫将军诸葛瞻(诸葛亮之子)督诸军停驻涪城,听闻得江油被攻陷,连忙调兵抵御;尚书郎黄崇,劝诸葛瞻急出据险。
诸葛瞻因兵尚未集,不便遽出,才阅两日,魏兵已将险要之地占去,眼见得涪城难守,不得已退保绵竹。
邓艾令其子邓忠及司马师纂,引兵追杀诸葛瞻,被诸葛瞻一鼓击退,还见邓艾,报称敌未可击。
邓艾大怒道:“存亡利害,在此一举,若非冒死进击,难道还有生路么?”
邓忠与师纂乃复驰去,与诸葛瞻再战。这番接仗,与前次迥不相同,魏兵俱怀死志,锐不可当,诸葛瞻正虑招架不住,偏又有大队人马杀来,乃是邓艾自来接应,两军杀至日暮,蜀兵四散,诸葛瞻与尚书黄崇,并皆阵亡。
诸葛瞻之子诸葛尚年将弱冠,登城遥望,见父亲诸葛瞻陷入阵中,不禁恸哭道:“我父子荷国重恩,应该效死,只恨朝廷不早斩黄皓,致有此祸!今我父已死,我何生为?”遂策马杀出,格毙魏兵数名,也即捐躯。父死忠,子死孝,不愧为武侯子孙。
邓艾遂杀入绵竹城,守兵尽溃。绵竹距成都,只有百余里,败报早发夕至,急得后主刘禅束手无策,连忙召朝臣商议,或谓宜东出投奔吴国,或谓且避往南中七郡,惟光禄大夫谯周,谓不如降魏,后主刘禅迟疑未决,流涕还宫。何不叫师巫退敌?
是时吴太后与梁王刘理(刘备之子,蜀汉后主刘禅、甘陵王刘永异母弟),皆早殁,鲁王刘永徙封甘陵,不在都中,余如张后及太子刘璇等,毫无主见,只有在旁陪着流泪哭泣。
忽然有一人趋入道:“如果势穷力屈,祸败必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方好见先帝于地下!奈何遽欲出降呢?”
后主刘禅瞧着,乃是第五子北地王刘谌。刘禅庸主,不意有此奇儿?原来后主刘禅有七子,长子刘璇,已立为太子,次子为安定王刘瑶,又次子为西河王刘琮,时已去世。又次子为新平王刘瓒,第五子就是北地王刘谌,六子刘恂,封新兴王,七子刘虔,封上党王,刘谌最号“英明”,故有“此谏”。
后主刘禅却怒说道:“童子何知?也来多言!”
刘谌大哭道:“先帝创业艰难,一旦拱手让人,岂不可惜?谌宁死不受辱呢。”
后主刘禅将他叱退。俄而谯周复入报道:“魏兵将到城下,陛下若依臣言,还可保全爵禄,必无他虞,臣愿至魏营力争,决不使陛下罹灾。”
后主刘禅听到此语,心下稍宽,总教性命可保,何惜屈膝?于是让周缮草就降表,与侍中张绍,驸马都尉绍良,一同赴往邓艾军营中请降。
邓艾方来到雒城,得降表而大喜,答书有“微子归周,当为上宾”等语,因而遣绍良持投降书返报,自率部兵,径诣成都。
邓艾到成都城北,后主刘禅乘坐骡车,率领太子、诸王、群臣六十多人,绑住自己、抬棺至军营拜见。邓艾手执符节,解开绑缚,焚烧棺材,接受投降,并宽恕了他们。邓艾约束部众,进城后,没有发生抢掠。他安抚投降的人员,使他们复任旧业,受到蜀人的拥护。
是日,北地王刘谌为国家灭亡感到十分痛苦、悲愤,于是刘谌带着妻子以及孩子来到祭祀刘备的昭烈庙中痛哭祭拜。哭拜之后,随后拔起佩剑,先将妻、子杀死,然后自杀。
汉至此乃亡。总计蜀汉自先主刘备开基,称帝三年,后主刘禅嗣位四十年,合得四十三年,独详蜀汉历数,隐宗紫阳书法。三汉共二十六主,总计得四百六十九年。再加一笔。
邓艾既入成都,禁止将士掳掠,独收锢黄皓,意欲加诛,黄皓贿赂邓艾左右人,终得免死。奈何不诛此竖?
邓艾依东汉邓禹故事,以天子的名义,任命大批官吏。承制拜后主刘禅为车骑将军,太子诸王,各有封职;但使后主刘禅驰书剑阁,饬令姜维投降魏国。
姜维闻诸葛瞻败死,还援成都,行至郪县,接得后主刘禅敕书,踌躇多时,于是令部兵还降钟会,就是廖化、张翼、董厥诸将,亦偕姜维同降,将士统皆愤激,拔刀斫石,尚欲与魏兵决一死战,经姜维密为晓示,方随至钟会军营。
钟会素闻姜维才名,开营迎入,莞然笑语道:“伯约来此何迟?”
姜维流涕道:“维不能保主,本当一死,因闻将军仁明英武,故不惜来降,今日至此,尚为太速呢。”
钟会听了此语,忙伸起手握姜维手,引置上座,与谈心腹,并使姜维依旧领兵,姜维自然暗喜,遂引领钟会到涪城驻扎。
钟会听闻邓艾恃功专断,心甚不悦,邓艾又上书给司马昭,请乘胜伐吴,并封降王刘禅父子,使吴人望风畏服云云。
司马昭表封邓艾为太尉,钟会为司徒,独未肯遽从邓艾之请。特檄监军卫瓘告谕邓艾,叫他事须先报,不得专行。
邓艾奋然道:“大夫出疆,苟利社稷,何妨专命?艾惟知《春秋》大义,怎得无端牵掣呢?”
说得卫瓘无词可答,走出去报告给钟会。蜀将姜维,得此知信,发觉钟会的异心,认为可以趁机复兴蜀汉,便进语钟会说道:“听闻您自淮南平叛以来,算无遗策,晋道克昌,都是您的功劳。如今又平定蜀地,威德振世,百姓拜服您的高功,君主敬畏您的谋略,您难道想如此安然归去吗?韩信在战乱时也不愿背弃汉朝,却在太平时遭受猜疑;文种不从范蠡归隐于五湖,最终伏剑妄死,这些岂是昏君愚臣的情况?而是利害导致的。现在您大功既立,大德已着,何不效法陶朱公泛舟绝迹于江湖,全功保身,登峨嵋之岭,而从赤松子云游呢?”
这就是故意反激。
钟会笑答道:“您说得太过高远,我做不到,况且如今的形势,或许不是只能归隐。”
姜维接口说道:“公若不愿高蹈,凭公智力,何事难为?无烦老夫陈策了。”分明是逼他谋反。
钟会于是屏去左右,与姜维议定秘谋,即与卫瓘联名上书,告邓艾的反状。
司马昭既而防备邓艾,复防钟会,先请魏主下诏,囚禁邓艾押解入京,一面使钟会进兵成都,一面令贾充将兵入斜谷,自奉魏主曹奂之令出屯长安。着着防到,司马昭才实过钟会、邓艾。
钟会接到诏敕,便欲麾兵直进,姜维急劝钟会道:“艾若拒公,必且劳动兵戈,不如先遣监军卫瓘,前去收艾,然后进兵不迟。”钟会极口称善,立刻派遣卫瓘引兵百骑,前往拘拿邓艾,自率全军继进。
卫瓘却也乖巧,明知前去收押邓艾,危险异常,他却就夜间驰往成都,待晓入城,托言有要事密商,径至邓艾卧室中。
邓艾尚高卧未起,卫瓘竟叱令从兵将邓艾捆缚住,邓艾之子邓忠起身入问,亦为所执拿住了,卫瓘因而厉声大呼道:“奉诏收邓艾父子,余皆不问。”
当下牵邓艾父子进入槛车(囚车,关押犯人的拉车)。待至邓艾部众齐集,意欲阻挠,偏城外已由钟会大军,一拥直入,众人乃不敢再动,听钟会处置,钟会入城告谕众人,各守专职,但派遣将吏把邓艾父子押送去洛阳。
忽然由魏朝廷颁到哀诏,乃是郭太后病亡,钟会乘机谋变,佯装召诸将举哀,驱置一室,待至祭拜哀毕,突然从怀中取出一纸,向众宣言道:“太后有遗诏颁来,使会入讨司马昭。”
诸将问司马昭有何罪?钟会拔剑置案道:“南阙弑君,罪状昭然,诸君如甘心从逆,请试吾剑!”
众人皆感惊愕,勉强应命。钟会却将诸将禁锢住室中,不准他们私自外出,独卫瓘诈称有疾,得居外廨。
钟会因卫瓘手下无兵,许令自由;复与姜维密议起兵,使为先驱,姜维一口应承,但言诸将未服,不可不防。
钟会即举剑示姜维道:“有此物在,何必多忧?”
姜维大喜趋出,前往报告后主刘禅道:“愿陛下忍辱数日,便可使社稷复安,日月重明了。”哪知汉祚已终,不能再挽,才隔一宵,就起变端。
魏朝廷的护军胡烈,亦被锢禁在室中,独其子胡渊尚在外面,胡烈暗中命亲兵与在外的儿子胡渊联系,写信欺骗说:“丘建秘密传出消息,钟会已经准备好大坑和数千根白色大棒,想要以赐给每人一顶白帽并拜为散将的名义,将城外所有驻军都引入城中坑杀。”
这一消息被亲兵一夜之间传遍钟会军中,导致士兵们自发地攻入成都杀死钟会等人。
胡烈之子胡渊闻语大惊,传告诸军,一夜之间传到皆遍,到了日中,由胡渊击鼓召集众兵,顷刻便集至万人,杀入殿中。
钟会方与姜维共坐内殿,密商出兵事宜,蓦然听闻殿外有鼓噪声,钟会惊起道:“莫非是外兵变乱么?”
姜维答说道:“就使有变,一击便了!”语尚未毕,乱兵已经闯入。
钟会急拔剑出御,忽然被一箭射着,仓猝倒地;姜维尚欲救钟会,忽然觉得心痛难当,乃仰天大呼道:“我计不成,岂非天命?”说至此,就举剑自刎,须臾毕命。人定不能胜天。乱兵将钟会杀死,再剖开姜维腹部,胆大如卵,并皆咋舌,于是乘势杀掠,骚扰全城。
胡烈等也穿屋驰出,一同行凶,不但姜维家属,尽遭屠戮,甚至蜀汉太子刘璇,及蜀将数人,也为所害;蜀民死亡无数,积尸盈途,无辜百姓遭劫。还亏卫瓘出来弹压,好几日才得平安。
邓艾旧部将吏,飞快骑马追上邓艾,幸得相遇,忙将邓艾父子,放出槛车,仍向成都回来。
将至绵竹,看见有一彪军驰至,邓艾仔细审视,先驱为部将田续,当即拍马相迎。
田续忽然手起一刀,将邓艾劈落马下,邓艾儿子邓忠向前救父,又被田续顺手杀死。这是何因?原来田续之前越阴平,畏难不进,被其叱辱一番,心中记恨,此次为卫瓘所遣,叫他袭杀邓艾父子,免得邓艾还蜀报仇,田续只说是奉诏诛杀叛逆,无人敢抗,当即持邓艾首级还报。既而贾充入蜀,遂将后主刘禅等,共徙洛阳。蜀臣惟秘书令却正,及殿中督张通,随刘禅北行。
司马昭已奉主回洛,待刘禅到来,封他为安乐公。司马昭邀请刘禅与宴,命人演奏蜀乐,却正等并皆感伤,刘禅乃嬉笑自若。司马昭乃语贾充道:“此人可谓无心,就使诸葛亮尚存,亦难保护,何况是一姜维呢?”
于是司马昭复问刘禅道:“颇思蜀否?”
刘禅答说道:“此间乐,不思蜀了!”安乐公名符其实。待至宴毕,刘禅辞别回邸,却正入内室对刘禅说道:“主公前次失言,倘他日再如前问,应流涕相答,说是先人坟墓,远在蜀中,怎能不思?”
刘禅点首记着,后来果然由司马昭再问,刘禅依却正之言回答司马昭,只苦一时无泪,乃闭目作态。
司马昭忽而问道:“此语何似却正所言?”
刘禅开目惊视道:“诚如尊命!”
司马昭不禁失笑,左右亦吃吃有声。刘禅乃惘然告退,但亦得使人不疑,安享余生。至晋泰始七年,方才病终,倒也活得六十有五岁,这且搁过不提。呆人呆福。
且说吴主孙休嗣位六年,因蜀使告急,曾遣大将军丁奉向寿春,偏将丁封、孙异向淝中,为蜀声援;嗣闻蜀已入魏,于是令各军退回,惟心中不能无忧,奄忽成疾,猝致不起。
孙休遂召丞相濮阳兴入宫,嘱咐后事,孙休已不能言,但握住濮阳兴手,使太子闯隼窗菁,算是托孤的遗命,是夕遂殁。
濮阳兴却与左将军张布商议,谓蜀已新亡,势将及吴,太子年尚幼弱,恐难保国,不如迎立乌程侯孙皓,较为得计,张布也即赞成,遂入宫禀告朱后。朱后是一柔顺的女流,潸然答道:“我一寡妇人,何知大虑?但凭卿等裁决罢了。”妇道尚柔,此处似因柔召祸,但误在兴、布,不能为朱氏咎。
濮阳兴等人趋出,便迎孙皓嗣位,改年号为元兴。当即为孙休发丧,奉葬定陆,追谥休为景皇帝。
孙皓为孙休从子,既已入嗣休位,时年二十三岁,例应尊孙休之后朱氏为太后,且群臣已将太后玺绶,送入宫中。
偏孙皓将玺绶夺还,但号朱氏为景皇后,独崇谥父和为文皇帝,尊庶母何姬为太后,封孙休之子次豫章王,勒令就国,立妃滕氏为后。乃是故卫将军滕胤族女,父名牧,得封高密侯,拜卫将军。
孙皓初次颁发优旨,如发仓廪,赈贫乏,放宫女,出苑禽等事,倒还有些贤明;后来骄淫不道,沈湎酒色,丞相兴与将军布,未免生悔,轮流进谏。
孙皓竟目为怨谤,杀毙两人,寻且逼死朱后,及后二子,残忍咳绱耍怎得久存?
孙皓不喜欢别人看自己,朝臣觐见时,没有人敢抬头。丞相陆凯劝谏道:“君臣之间没有不相识的道理,如果发生不测,大家就不知道该如何寻找您了。”于是孙皓允许陆凯可以抬头看自己。
那魏大将军司马昭,平蜀有功,始受封相国晋公,及九锡典礼。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空荀彧,又请加封司马昭为晋王,司马昭亦直受不辞。至此已无庸做作了。一班趋炎附势的臣僚,就将禅让的典礼,争先呈入,司马昭因东吴未平,还想少待,唯命长子司马炎为副相国;百官又趁势逢迎,表进司马炎为抚军大将军。
越年,为魏主曹奂咸熙二年,司马昭已立炎为世子,复进称太子。未几,司马昭死,司马炎嗣为相国晋王,迁魏司徒何曾为晋丞相,令骠骑将军司马望,为晋司徒。魏主曹奂名为人君,早与傀儡无异,左右侍臣无一非司马氏爪牙。
曹奂好容易在位六年,还是司马昭不肯受禅,才得迁延时日。无非是想学曹操。及司马炎承父爵,不肯再缓,端的要帝制自为了。与曹丕何异?
是年秋季,襄武县中,报称有大人出现,身长三丈余,迹长三尺二寸,白发黄巾,拄杖自呼道:“我乃民王,传语兆民,国运将改,从此太平!”言讫不见。真耶?伪耶?何曾等遂推为晋瑞,向司马炎劝进,司马炎佯为推辞,偏朝臣已逼令魏主曹奂,就在南郊筑受禅坛,择于咸熙二年十二月壬戌日禅让帝位。
转眼间已是届期,百官至晋王府前,请司马炎受禅,司马炎居然戴冕旒,服衮衣,乘辇出来,由大众拥至南郊,下车登坛,早有黄门官捧着皇帝的玺绶,敬谨上献。
司马炎接受后,当燔柴告天,一如魏受汉禅故事,真好报应。礼毕还朝,御殿受贺,取国号为晋,改元泰始。废魏主曹奂为陈留王,即日徙居金墉城。
曹奂含泪别去,太傅司马孚,拜辞故主,流涕欷歔道:“臣年老将死,尚不失为大魏纯臣哩。”自称自赞。
未几又徙曹奂至邺城,直至晋太安元年寿终,追谥为元皇帝。废主曹芳,由齐王降封为邵陵公,殁时追谥为厉。余如魏氏诸王,皆降封为侯,魏历五主而亡。独吴至太康元年,方为晋灭,事见后文中。汉代之事已完。只有诗两首,作为本编的煞尾声。诗曰:
舂陵起义汉重光,后嗣昏庸又致亡;
赢得蜀中延一线,谁知宦竖且贻殃?
妇寺原为乱国媒,群雄扰攘亦堪哀,
试看两汉同三国,多少兵民付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