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局面,证明阮崇上的担心属实有些多余。
一百多号水手排着松散的队形,刚走过沙滩,就听得十几枝竹笛响了起来。
前方响起的凄厉笛声,令水手们不知所措,纷纷停下了脚步。就在他们愣神的时候,从灌木丛后涌出的僮人,奋力的在沙滩上奔跑,一转眼的工夫就围了上来。
听到笛声后,跟着身边的人冲出来的许山海,手中提着那把曾经削掉梁福康手指的腰刀,紧张而又兴奋的迈步飞奔。
突然,他的脚下踩空,整个人朝前扑倒,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嘴啃地,不但,吃了一嘴的沙子,手中的腰刀也飞出去老远。
按理来说,正常人在沙滩上慢慢走都要十分注意脚下,因为,涨潮退潮的关系,看似平坦的沙滩,由于含水量不同,承重也各不相同,所以,用“深一脚,浅一脚”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可许山海根本没有在海边生活的经验,把沙滩当做平日里的泥地。加之他兴奋过头,只顾着迈开大步飞奔,所以,摔倒属实很正常。
至于那些僮人为什么能在沙滩上健步如飞,没人摔倒?其实这很好解释。
一辈子都在山中生活,僮人们无论是翻山越岭又或是攀爬绝壁、大树,潜水捞鱼,个个都练出了一身的本事,哪怕是跨越沼泽、水草地也如履平地。
所以,在沙滩上奔跑,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幸好,江波谨记王恩祖的交代,时刻都紧盯着许山海,见他摔倒,立刻几步冲上来,费尽全身力气,把他拉了起来。
摔倒、起身、再放缓脚步,待许山海赶到时,被团团围住的水手们,已经在此起彼伏的呵斥声中,乖乖的双手抱头,集体跪在沙滩上。
至于,水手们为什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老老实实的跪地投降,原因很简单。
由于船队刚在栈桥边停稳,早就期盼着能上岸活动筋骨水手们几乎都是急不可耐的从船上跳下来。所以,随身携带兵刃的屈指可数。
然后,眼见着数倍于己,装束怪异的人,发出阵阵怪叫,个个都挥舞着兵刃,凶神恶煞的冲过来。这种架势,即便水手们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好。
只要有了一个人跪下投降,那么,很快,周围的同伴都纷纷跪下也就很正常了。
但是,凡事都会有例外,尤其是上百号水手当中,总有那么几个反应快,又不甘心的家伙。
就在前面的水手纷纷跪下投降时,走在队列后面的七八个水手,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转身,朝栈桥方向,撒腿就跑。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让那七八个水手逃回船上,那么作者就不配写书了,所以嘛……呵呵呵!
走在水手队列最后面的阮崇上一行人,除了依旧用刀抵着阮崇上的吴立峰之外,其余的五个人,立刻亮出兵刃,朝冲自己本来的那几个水手迎了上去。
干脆利落,猝不及防的水手,几声惨叫过后全部倒下,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渗进了沙滩中,只留下一片片鲜红的印记。
最后才赶到的许山海,看着眼前已经被控制住的局面,心中十分不甘。他本想跟着大队人马,好好感受一下那种冲锋陷阵的战斗场面,谁知?就因为摔了一跤,自己瞬间就成了局外人。
看看那些跪下的水手,再看看头戴铁盔光着膀子的王恩祖,不停地对着水手们大声呵斥,许山海心中别提多别扭,反正是满肚子的不痛快!
此刻,他多多少少理解了之前,林宗泽的心情:与蒋瑜单挑,结果被大驴兄弟横插一杠子;摆开了架势打算与黄武大战一场,结果被自己一箭抢了功劳;拉开了投掷的姿势准备把黄武一击毙命,结果却被赵立群把黄武劈成两截……
忽然间,许山海皱起了眉头,旋即,在人群中找到韦阿昌。
拉着韦阿昌,许山海一边比划,一边急促的对韦阿昌说了些什么。只见,韦阿昌先是朝栈桥方向看两眼,然后不停地点头,之后又赶紧招手叫过身边一个僮人,交代了几句。
不一会,只见那个僮人带着二三十个人,挤出人群,朝栈桥飞奔而去。
“阿昌!”不知啥时候,王恩祖挤了过来。
“让你的人,把这些家伙统统押去州衙吧!”原来,王恩祖是来找韦阿昌。
“好!”韦阿昌点着头,跟王恩祖匆匆离开。
看着王恩祖、韦阿昌匆匆离开,许山海的眼神望向了远处的栈桥,盯着那些高耸林立的桅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许山海衣袖被人轻轻的扯了几下,随即身后响起了江波的声音:“叔!咱们先回州衙吧!”
从思绪中拉回现实的许山海,这才发现,被俘的水手们,已经在僮人们的押解下,一对一对的离开沙滩。
“不!事情还没完,不着急!”许山海的眼睛依旧盯着栈桥那边。
“叔,你是在等刚才出去的那队僮人?”江波本就是个聪明人,在许山海身边待久了,很多时候也能稍稍跟上他的想法。
“嗯,等他们回来。”许山海点点头。
原来,刚才许山海着急找韦阿昌,原因是他突然发现,之前的计划中,有一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地方,那就是,万一船上还留有没下来的水手,自己想把安南人所有的船留下来的想法就要泡汤。
他之所以非要要这些船留下来的原因,首先就是这些船将来无论是保护港口还是发展贸易都大有用处。
其次,永安州本就是安南人在大明疆域中的一块飞地,三面陆地都属大明广东布政司所辖,除非是安南人再次派出大军从陆路过来,不然得话,海上是安南人唯一能过来的选择。
所以,只要把这些船扣在自己手中,许山海不相信安南人短时间内还能弄到如此多的船来威胁永安州。
事实证明,许山海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被韦阿昌派出去的那二三十个僮人,赶到栈桥后,挨个的对每一艘进行了仔细的搜查。
几艘小船搜下来,一切都正常,在船上没发现有水手的影子,然而,问题出现在了那两艘大船上。
在稍小的那艘福船上,僮人们搜出了七个没下船的水手,一番打斗过后,那些水手全部倒下,没留一个活口,而僮人也付出了两人受伤的代价。
当登上最大的那艘克拉克帆船时,僮人收起了轻敌之心,打起十足的精神,从甲板开始,逐层的对整只船进行了清理。
事后证明,僮人的警惕对战果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躲藏在克拉克帆船艉楼、二层炮仓、底层储藏室中的二十二个水手,除了六个缴械投降之外,其他都身首分离,死在僮人的刀下,而僮人则只有一人轻伤。
当守在海滩上迟迟不肯离开的许山海得知这一切之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如果不是他之前的灵光乍现,那些暗藏在船上的水手,极有可能,趁人不备,把船开走。到那时,许山海除了眼睁睁看着的大船离去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止。
终于,海滩上安静下来,只有栈桥上,王恩祖留下了一支三十多人的小队伍。他们的任务是看守船只,没有许山海的命令,任何试图靠近栈桥的人都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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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州,州衙大堂
在凌成仕和卢振的带领下,经过几天时间,原本堆满了各式财货的大堂,终于被清理出来,能够正常使用了。
匆匆回到州衙的许山海,看了一眼院中的王恩祖等人,没有停步,而是直接走进大堂。
“立峰,你派人去跟林大哥联系了吗?”经过倚在大堂门口的吴立峰身边时,许山海停下脚步,问道。
“你说的当天,我就安排了人去新宁州。”吴立峰依旧懒懒的倚在门边。
“嗯,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如何……。”许山海低声说了一句,既像是问吴立峰又像是喃喃自语。
随手把手中的腰刀放在花几上,还没等许山海找椅子坐下,王恩祖等人就跟着涌进了大堂。
“小先生,还是你想得周到,让阿昌派人去船上搜一下。”当得知还有水手躲在船上,王恩祖心中也是吃了一惊。
许山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问道:“耀辉呢?”
“抓了那么多水手回来,他还能去哪儿?早早就在大狱里等着了!”吴立峰慵懒的伸手指了指州衙隔壁。
“城拿下了,俘虏抓了一大堆,现在连船都是我们的了。小先生,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心情大好的王恩祖问道。
打仗、杀人,王恩祖当仁不让。但是,大的方略,他依旧还是想要许山海拿主意。
“慢慢来吧!先把眼下着急的事处理好,其他的事,等林大哥命令。”虽说拿下永安州根本没林宗泽什么事,但是,他身为国兴军的最高统领,许山海要恪守自己的本份,不想僭越。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大家伙坐在这里干等着吧?”把自己和许山海丢去铁窑,要说王恩祖心里对林宗泽没意见,那绝对是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