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陵州城外军营
屏退左右,帐中只剩下了陈茂深和蒋瑜。
陈茂深一言不发,微闭着双眼,如果不是手中不停地把玩着那颗玉扳指,看上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既然陈茂深没有开口,蒋瑜也不敢吭声,侧身垂手而立,此时的帐中静寂无声,只有蜡烛烛芯偶尔爆起一个小火花。
“总共烧了多少?”忽然,陈茂深开口了。
陈茂深冷不丁的一句话,把有点走神的蒋瑜惊得手抖了一下,赶紧答道:“十七垛粮食,烧了十三垛。二十多垛草料,尽毁!”
说罢,蒋瑜眼前浮现出那晚,南宁城外大营燃起的熊熊大火,还有在火光中,乱做一团兵丁们。
听得蒋瑜的话,陈茂深眼睛一睁,脸上的一丝喜悦之色一闪而逝。
轻轻的把手中的玉扳指放在书案上,陈茂深故作无意的问道:“手尾都处理干净了?”,眼睛却瞟向蒋瑜。
“老爷放心!做事的人都处理干净了,之后每一个还解成数块,丢进了河中。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拼不起来。”蒋瑜略带谄媚的笑着回答。
“嗯,处理干净便好!”陈茂深故作深沉的点点头。
“一会儿去账上领五百两银子,让那些跟你一起去的护卫都把嘴缝上!”虽说整件事都是陈茂深指使,但是,从头到尾,那些护卫也只知道是蒋瑜领着他们去干的。
“小的明白!”蒋瑜收起笑容,一脸正色的回答。
“此番随着都堂老爷出征,大获全胜!我估摸着,吏部的文书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你就是正经八百有官身之人了!”陈茂深揣着手,看着蒋瑜,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谢老爷提携!”话还没说完,蒋瑜便“噗通”一声跪下。
“老爷待我恩同再造!小的愿意一辈子追随老爷,侍奉于鞍前马后,绝无二心!”一边说,蒋瑜一边不停地磕头。
“好了好了,起来吧!”陈茂深摆摆手。
“你救我于贼巢之中,你我也算有缘,往后,你只要专心做事,前程自然少不了你的!”陈茂深轻描淡写的说道。
在陈茂深心中,之前,蒋瑜是真金白银的把自己从暴民手中赎了出来。眼下,他只是略施手段,拉着蒋瑜搭上了“顺风车”,这样既还了救命之恩,自己又没任何付出。
所以说,在官场中混的老油子,时时刻刻都在算计,没有一个是善与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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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州州衙
卢辰(卢管家)、凌成仕(师爷)带着十几个精壮小伙子,在大堂中忙碌着。他们要把大堂中,那些安南人掠来的财物清点造册,然后再搬去一旁的库房存放。不然,以眼下这种情况,多几个人进到大堂,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院中,韦阿洪、韦阿清、王恩祖几人,正蹲在地上,用手中的树枝,不停地写写画画。那是他们在很努力的计算这次攻打永安州,自己人的伤亡数字。
与州衙一墙之隔的便是永安州的大狱,说是大狱,其实就是几间泥土和青砖盖的瓦房,只不过,在这几间瓦房下面还另有乾坤。
自从吕耀辉接了许山海的命令,带着俘虏进到大狱之后,连着两天都没见他出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州衙里的人,才能时不时的听见从隔壁传来微弱的惨叫声。那些惨叫声,如同从地底传出,再配以夜色,无论是谁听了都会毛骨悚然。
坐在大堂前的台阶上,无所事事的许山海,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韦阿洪与王恩祖为了一个数字,争得面红耳赤,偶尔还回头看看大堂中,卢振和凌成仕忙碌的身影。
突然,江波的身影从门外跑了进来。
进到院中的他,先是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然后在院中扫视一圈。当发现了坐在台阶上的许山海,他立刻飞奔过来。
神色略显慌乱的江波,几步窜到许山海面前,大喊道:“叔!城外有俘虏闹事!”
还没等许山海开口,那边蹲在地上的王恩祖等人就已经围了过来。
“什么状况?”许山海“呼”的起身。
俘虏炸营,这是任何一个军中主帅都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更何况是许山海?
“一开始只是几个俘虏闹着说吃不饱,慢慢的,越来越多俘虏跟着起哄。”江波伸手指向城外。
先是看看王恩祖,然后,许山海拔腿就要往外走。
王恩祖眼睛一转,急忙伸手拉住了许山海:“慢着!”
“小先生,你待在这儿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这种事,我有经验,不用劳烦到你。”王恩祖轻轻的把许山海推回到台阶边。
之前因为没有机会多杀几个安南人,王恩祖一肚子的怨愤都没发泄完,现在俘虏突然闹事,这让他看到了机会。
如此的反应速度,谁敢说王恩祖这个看上去的莽汉脑子不好使?
“嗯,王大哥说得有理!外面乱糟糟,小先生还是待在这里吧,俘虏闹事,有我们几个出去应付就行了。”反应过来的韦阿洪也附和道。
只见许山海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爽快的答应下来,旋即一屁股坐回到了台阶上。
本以为还要拉扯一番的王恩祖,看着许山海的举动,不禁有些发懵,愣了好一会儿才相信,许山海不是在玩笑。
就在几人转身要离开时,江波突然回头问道:“叔!那些闹事的俘虏该如何处置?”。
“砍了!”许山海想都没想,两个字脱口而出。
“啊?”这一下轮到江波大吃一惊。
“砍了?”就连韦阿洪也难以置信的追问。
“全砍了?”王恩祖摁住心头的狂喜,追问道。
“对!统统砍了!”许山海用劲的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嘞!”大喜过望的王恩祖,第一时间,扭头便走。
跟在王恩祖、韦阿洪、韦阿清身后的江波,却是满脸疑惑的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看向许山海。
他不明白,一直都反对动辄杀人的许山海,为什么今天会如此的一反常态,二话不说就要把闹事的俘虏统统砍头?
坐在台阶上的许山海面色如水,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谁也不知道,现在的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身为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人,“不能无故剥夺他人性命”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这也造成了身边所有人,对许山海有“心慈手软”的固有看法。
可他们并不知道,在后世,就在许山海出生的时候,中越两国,曾经爆发了一场短暂却又惨烈的战争。并且,那场战争泛起的涟漪,一直延续了整整十年。
这让许山海自记事开始,就知道了,这个南边的撮尔小国对华夏、对汉人有着无穷无尽的野心和仇恨。并且,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历经数百年,从来没有任何一点的消退。但凡让他们觉得有一点机会,他们便会立马扑上来,恨不得把这个国家和这个民族置于死地。
从小便对安南(越南)有这种认知的许山海,加之有之前王恩祖、江波在他面前描述安南人对村民是如何的残暴,所有的这一切,在许山海心中叠加,让他做出任何决定都不足为奇。
还有另外一点就是,自从穿越过来之后,面对的种种绝境以及压力,此时的许山海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性情也在一点点的改变。
坐在台阶上,沉思良久。直到吕耀辉的叫声响起,许山海才回到现实。
“耀辉啊!来,坐!”看着满脸憔悴,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吕耀辉,许山海赶紧招呼他坐下。
只见,吕耀辉先是伸出双手在脸上狠狠的搓了几下,然后才撩起长袍,与许山海并肩坐下。
“问得如何了?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再说?”看着吕耀辉憔悴的模样,再想到他在大狱中两天两夜没出来一步,许山海心疼不已、
“无妨!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吕耀辉抬起头冲许山海笑了笑,但是,斜照过来阳光让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
“问得如何?”既然吕耀辉不愿意去休息,许山海也不废话,追问道。因为,他心中也有许多谜团,等待吕耀辉来解开。
“那个何中蔚还是没开口!”吕耀辉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过,其他的家伙可没他那么硬气,许多事,我都能拼出个大概了!”吕耀辉开心的笑了起来,脸上的酒窝越发清晰。
“先说被掳的村民对不上数的事。”吕耀辉知道许山海关心什么,所以,先挑他着急的说。
“被掳来的村民,估摸着有一万三四,眼下城外还剩下七八千。不见的那五六千人,被何中蔚下令,用船运回安南禄州去了。”说是先说村民数量的事,其实,吕耀辉这两句话,不但解释了剩余村民的去向,同时,也解开了许山海关心的那些船只的疑问。
既然吕耀辉解开了许山海心中的疑惑,同时,新的疑问又出现了:“为何不是先把抢来的财货运走,反而先把人运回去?”。
这也难怪许山海会疑惑,因为,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无论是谁都会选择把占地少、价值高的财货先运走,而不是,先把人运走。
“呵呵呵,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缘由了!”吕耀辉笑得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