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也就算了,还能赚些钱财,城中官吏都有得分,而且还能给将士们发点小财,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这些日子关云长突然说要备战,以防曹军南侵,军械物资在限定日子里都要备齐,他此前觉得汉中那边刚打完仗,短期内应该没什么战事,所以开的口子太大,库中军械的打造也受了影响,如今就算是想要停手把器械补造上,也来不及了。
不过到了这一步,糜芳觉得只要自己豁出老脸,向关羽请罪,然后再把器械补上,没准对方也不会把自己揍一顿,充其量就是鄙视自己,对方鄙视自己这么长时间也不差这一次。
结果东吴的商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表示,就算他们不买铁锭了,太守短时间内也造不出足够的军械来弥补,不如来一出火龙烧仓,到时候太守抢救出来一些军械,关云长看到后也不能说什么,没准还要反过来赞叹太守临危不乱,减少了损失——这种事情在东吴经常发生,他们很熟,如果太守信得过他们,可以让他们帮忙操持。
于是病急乱投医的糜芳就让这群东吴商人帮自己操持相关事宜,虽然他下意识觉得这么干好像不太合适,不过为了避免被关羽责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
江陵城西的军械仓周遭,槐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糜芳站在不远处的一座二层屋子里眺望,心中却满是忐忑。
他最终同意了吴商的计策,并暗中吩咐几名已被买通的心腹军吏予以配合,调开巡查,提供方便,军械库的士卒平日里也能分些好处,想来是不会泄密。
对方甚至帮他拟好了后续章程,军械库突发大火,烈焰冲天,城中士卒慌忙救火,却因火势迅猛,抢救出的军械寥寥无几。待关羽闻讯赶来,糜芳只需跪伏于地,声泪俱下,称自己疏于防范,致使天降灾祸,恳请治罪,那汉寿亭侯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见到这种场景定然不会计较,最多责令太守补造军械,到时候他们也会帮忙再贩些铁矿过来。
糜芳觉得这个法子虽然粗糙,但是仓促间也没别的应对法子了,如今他只希望一切顺利,以至于连匆匆来找自己的家仆有事禀报,他也没空听了。
不管有什么事情,等过了此事再说!
他知道那些吴商帮自己筹备了一些木料、油脂和铁屑放在库房里,又把剩余的军械运出来藏在另一处,只要放火烧毁军械库,就可以推说那些军械都被烧毁,有现场毁损的灰烬为证。
等到将来太守不得不赶制军械以备军用的时候,便把之前的军械拿出来说是这几日加班做的,没准还能换取关羽的宽容。
周遭静得能听见远处更夫敲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里发慌。糜芳就这么死死盯着远处的仓库,终于看到了火光骤然亮起。
大约是有油脂的关系,那火光像条赤练蛇般冒出,随后风助火势,转眼间就舔上了仓顶的木梁,连在此地的糜芳都仿佛听到了燃烧的噼啪声,隐约能听见有人惊呼着火的声音。
“太守,该喊人了。”他的亲卫统领低声提醒,声音有些发颤。糜芳点点头,示意对方去办,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走水了!快救火啊!”
这声音在夜空中炸开,惊得四周的犬吠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有房屋的灯亮起来,更夫和巡逻队都行动起来,还有人喊着要赶快隔断火势传播。
糜芳也摆出刚发现情况的样子,就这么带着亲卫出门,前去查探火情,不过他很快发现来救火的人有点多。
事实上救火之人来得太快了,且井然有序,仿佛早有预备。但见一队士卒手持水桶沙袋,疾步而至,却不急于泼水,反先隔离火场;另有数十劲卒手持利刃,直扑库房四周,顷刻间便将数名欲趁乱遁走的黑影按倒在地。
糜芳尚未回神,忽见一队骑兵自暗巷中跃出,为首马上之人绿袍长刀,正是关羽。其面沉如水,目光如电,扫过糜芳时略一停顿,冷声道:“子方亦来救火?甚好。”
糜芳脊背发寒,强作镇定道:“末将失职,竟致走水...”
关羽却不理会,只扬手示意周边士卒救火,他旁边的周仓大声嚷嚷,指挥士兵先把周围圈起来,防止宵小作乱,然后才让士兵们继续打水救火。
军械库虽然着火,但是其毕竟是砖石为主,只有大梁、房顶等地方是木质,当初为了逼真也不可能把这些地方全都涂上油脂,在士兵们的努力下,不过片刻就扑灭火势。
糜芳只觉得冷汗直流,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的事儿发了,只是心怀侥幸,不敢乱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另一人上前向关羽禀报:
“君侯,纵火之人已经抓住。”
却是几名身着平民服饰的仆役,个个都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东西防止他们咬到舌头。糜芳也认得他们的模样,都是此前跟着来贩卖商品的吴国商人的仆役。没过多久又有几人被押过来,正是这些日子与糜芳做生意又给他出了火龙烧仓主意的商人。
关羽不语,只是点点头,又有一人跑来禀报:
“君侯,军械也已找到。”
伴随这句话,又有一队人马自旁侧小巷中推出数车军械,正是糜芳此前让人提前运走的军械之物。
糜芳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就这么跪在地上伏低身子:
“君侯明鉴!此必贼人奸计,芳实不知,实在不知啊!”
他原本想着要卖惨博取关羽同情,但是此刻却是真心觉得委屈,这吴人的计策固然粗糙,不过看关羽的行动,显然己方的一举一动都在其掌握之中,整个荆州城居然只有自己一个傻子么?
关羽俯视糜芳,忽叹一声:“子方,汝兄在成都时,常言糜氏忠贞。今日之事,汝尚有面目见汉中王乎?”
糜芳不敢回答,只是伏地痛哭,关羽见状也只能叹息一声,随即挥手示意左右即刻将糜芳羁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