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其他的督察员已经把各地的贪腐查清楚,摸明白了,但是吴弘业三人却困难重重,虽然有缇骑护卫,也险些要了性命。
……
船入应天境内时,两岸的稻田正泛着金黄。
吴弘业按着官帽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列队迎接的官员,忽然想起出发前王纪的叮嘱:“李嵩在应天经营三年,早已织成一张网,你们脚下的每寸土地,都可能踩着他的眼线。”
前来迎接的是应天府通判张启,一个面团似的胖子,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总往吴弘业的印信匣上瞟。
“吴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李大人本想亲自来迎,只是昨日江浦县报来水情,他连夜去巡查河堤了,特意命下官在此等候。”
周镳扮作的“随员”在旁冷笑——他们出发前早已查过,应天近三个月滴雨未下,何来水情?
他指尖在袖中掐了掐沈棨的胳膊,后者会意,低头整理着“典籍”,实则将张启身后那几个腰佩弯刀的家丁记在心里。
入驻府学的第一夜,吴弘业便发现不对劲。
本该存放生员籍册的库房,被一把新锁锁着,张启推说“前几日遭了鼠患,正在翻修”。
周镳借口查看祭孔礼器,绕到库房后墙,见墙角有新鲜的灰烬,混着些纸页残片,拼凑起来竟是“漕运”“盐引”字样。
“他在烧账册。”周镳将残片藏进袖中,“沈兄,你的缇骑该动了。”
沈棨当晚便派了两个缇骑扮成挑夫,潜入粮库附近。
三更时分,那两人浑身是伤地回来,其中一人断了肋骨:“大人,粮库外有二十多个私兵守着,我们刚摸到墙角,就被发现了。他们用的是军中制式的短弩,不是乡勇能有的家伙。”
沈棨摸着腰间的狼牙箭,眼底泛起冷光:“李嵩果然把私兵安在了要害处。看来明着查是行不通了。”
三日后,吴弘业依计提出“祭孔”。
张启慌忙道:“文庙上个月遭了雷击,正修缮呢,怕是不便行礼。”
吴弘业拿出礼部文书拍在案上:“圣谕巡查学政,祭孔乃第一要务。若文庙不便,便在府学大殿设临时祭坛,所有生员、教谕必须到场——这是规矩。”
祭孔当日,府学大殿挤满了人。
吴弘业按仪轨诵读祭文时,周镳混在生员中,留意着那些神色慌张的教谕。
其中一个白发老教谕总往殿外瞟,周镳趁献祭品的间隙跟上,见他在墙角给一个小厮塞了张纸条。
待小厮走远,周镳截住他,搜出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鱼鳞册在”。
他正想追问,忽闻大殿外传来喧哗。
沈棨匆匆赶来,低声道:“不好,张启带了人围住府学,说我们私藏兵器,要搜查。”
周镳心头一沉——他们的缇骑都扮成商贩住在城外客栈,府学里只有三把防身的短刀,这分明是李嵩在试探虚实。
“让吴大人稳住场面,就说学政重地,非圣命不得擅闯。我去应付张启。”
他走到门口,见张启正指挥衙役撞门,当即亮出吏部的腰牌:“本官乃吏部派来督查学政吏治的,你敢冲撞?”
张启愣了愣,随即笑道:“原来是周大人!误会,都是误会!只是李大人听闻府学有异动,怕惊扰了圣谕,特命下官来护驾。”
这场对峙持续了一个时辰,直到沈棨暗中让人给城外缇骑传信,张启见迟迟没抓到把柄,才讪讪退去。
当晚,周镳在老教谕的住处找到他时,老人正对着一幅画像垂泪——画上是个穿官服的年轻人,眉眼与老人有七分像。
“那是犬子,前年报效漕运,说是翻船溺亡了。”老教谕抹了把泪,“可我知道,他是发现了李嵩倒卖漕粮的事,被灭口了。那鱼鳞册,是他生前偷偷抄录的副本,藏在文庙的匾额后。”
夜探文庙的差事交给了沈棨。他带了四个缇骑,趁着月色翻墙而入,刚摸到大殿,就听屋脊上传来轻响。
沈棨示意众人伏下,见三条黑影从梁上跃下,手里都提着锁链,动作迅捷如狸猫。
“是李嵩的‘锁魂卫’。”沈棨低声道——他在兵部时见过卷宗,李嵩当年从辽东调了一批退役的边军私兵,专门替他处理“麻烦事”,这些人出手狠辣,从不留活口。
缇骑们抽出藏在竹筐里的狼牙箭,沈棨打了个手势,五人如离弦之箭扑出。
短弩与箭矢在月光下交织,一个缇骑为护沈棨,被锁链缠住脖子,当场断了气。
沈棨红了眼,一箭射穿领头私兵的咽喉,其余两人见势不妙,竟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往供桌上扔去。
“不好,他们要烧庙!”
沈棨忍着手臂被弩箭划伤的剧痛,冲过去将火扑灭。
待烟尘散去,才发现供桌后的墙壁已被凿开个洞,原本该藏着鱼鳞册的匾额后,只剩一堆碎木屑。
“他们早就转移了。”周镳第二天看到现场,脸色铁青,“老教谕昨晚被人发现吊在房梁上,说是‘畏罪自尽’。”
吴弘业攥着祭文的手微微颤抖:“是我连累了他。若不是我坚持祭孔,他也不会……”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沈棨用烈酒冲洗伤口,“李嵩这是在警告我们,再查下去,只会死人。”
僵局持续了半月。
他们查盐场,发现账册上的数字与实际产量对不上,可掌管盐场的大使三天后“失足”落井;查漕运码头,船工们见了他们就躲,有个老船工刚要开口,就被几个蒙面人拖进芦苇荡,再出来时已吓得说不出话。
更麻烦的是,他们的行踪似乎总被李嵩掌握。
一次周镳去江浦县暗访,刚到渡口就被“劫匪”围住,幸好沈棨的缇骑及时赶到;吴弘业去拜访乡绅,那些人要么称病,要么就说“只认李大人的令”。
“府学里有内鬼。”沈棨将一碗热茶泼在地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给李嵩。”
三人暗中排查,怀疑的目光最终落在吴弘业带来的一个小吏身上。
那小吏叫赵安,是礼部的笔吏,平日负责抄写文书,性格怯懦,见了谁都低着头。可前日周镳说要去查粮仓,第二日粮仓就“意外”失火,烧了半仓陈粮。
沈棨将赵安堵在柴房时,他正往灶膛里塞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明日查织造局”。
“为什么要这么做?”吴弘业的声音带着颤抖。
赵安瘫在地上,裤脚湿了一片:“他们抓了我妻儿……李嵩说,只要我听话,就放了他们,否则……”他从怀里掏出半截手指,“这是我儿子的……”
周镳看着那截血淋淋的手指,忽然一拳砸在墙上。
他知道赵安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被李嵩捏住了软肋。“把他绑起来,藏在密室。”
周镳沉声道,“我们要让李嵩以为,内鬼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