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的火苗在风里抖了抖,将满室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幅褪了色的水墨画。
桌上摆着一盆糙米饭,一碟咸菜,还有半锅野菜汤,油星子都寻不见半点。
陆老太爷咳了两声,枯瘦的手攥着那只豁了口的粗瓷碗,浑浊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想当年先帝在时,虽不说夜夜笙歌,却也国泰民安。哪像如今……”
陆父半倚在床头,腰伤让他连坐直都费力,闻言喘着气接话:“爹说的是。上个月听说太后宫里的月例都被裁了三成,御花园的花都敢挖了卖钱,这成何体统?前日更有流言,说皇帝在朝上指着太后的亲信骂‘老不死的’,连基本的孝道都不顾了……”
“何止不孝。”老太爷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搁,瓷碗与木桌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阿宁是何等忠直的人?当年护着先帝龙袍都敢以身挡箭,就因为劝了句少征些苛捐,竟被冠上‘结党营私’的罪名,如今连带着她和三个孩子都没了踪迹!皇上对自己的孩子居然不闻不问,这不是昏庸是什么?是糊涂!是瞎了眼!”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深潭,陆锦棠端着碗的手猛地一顿。糙米饭的涩味卡在喉咙里,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落在跳动的烛芯上,瞳孔微微收缩。
阿宁……他想起那个总爱笑的侄女,当时为了保住肚里的皇上的血脉,就敢自己离宫独自养胎的小姑娘,当年在新云府时,刚生完孩子,就拍着他的肩膀说“幺叔啊,你们做臣子的,守的不仅是疆土,更是君王的本心,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找我阿?”。
那样的人,怎会结党营私?
还有太后,他的嫡长姐。他虽与内宫交集不多,却也听闻先皇在世时,与太后感情深厚,先帝驾崩前,更是握着太后的手,嘱咐新帝“万事需听母后教诲”。
真正的那位陛下,当年还是太子时,每次去给太后请安,都会亲手给老人家剥橘子,连太后爱吃的蜜饯,都记得是哪家铺子的。
那样的人,怎会突然对太后如此不敬?
还有那个为了阿宁,宁愿找替身去安抚后宫的妃嫔,自己天天在琢磨怎么让老百姓吃饱肚子,穿上衣服,孩子有学上,生病有郎中救治的皇帝,竟然会这样昏庸无道?
更诡异的是宫廷混乱。自从皇陵事件之后,先是吏部尚书被流放,接着是兵部侍郎自刎,如今连禁军统领都换了三个,全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珩王趁机在京中大肆安插亲信,朝堂上下乌烟瘴气,这哪里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主该有的局面?而且之前明明查到珩王意图篡位,怎么现在倒成忠臣了?
“……听说上个月祭祀太庙,皇帝连祖宗的名讳都念错了三个,还是礼部尚书悄悄提醒才圆过去的。”陆父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荒谬,“当年老夫作为太子太傅,教他念书时,他背《孝经》可是一字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