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住院部的走廊,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影。保洁阿姨推着消毒车走过,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淡淡槐花香,在空气里慢慢散开。季洁提着刚买的早餐回来时,正看到杨震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背影挺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那起盗窃案让田蕊跟进,现场勘查报告下午我回去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老郑那边替我道声谢,等这边安顿些,我请大家吃饭。”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看到季洁手里的早餐袋,眉头动了动:“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看你不在病房,就下楼买了点吃的。”季洁把袋子递给他,“豆浆还热着,你先垫垫。”袋子里是两根油条,两个茶叶蛋,还有一碗小米粥——她记得杨震从小就爱吃这些,小时候总缠着父亲带他去巷口的早点摊,说那里的油条炸得最酥。
杨震接过袋子,却没立刻吃,只是看着她眼下的青黑:“你昨晚也没睡好,等会儿妈来了,你回去补觉。”
“再说吧。”季洁往病房走,“先去看看爸怎么样了。”
病房里,杨母正坐在床边,用棉签蘸着水给老爷子擦嘴角。老太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深蓝色的布衫,只是眼下的皱纹里藏着掩不住的红痕。看到他们进来,她赶紧站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回来了?早饭买了吗?”
“买了,妈您也吃点。”季洁把小米粥递给她,“我刚问过护士,说爸早上状态不错,能稍微吃点流食了。”
“那就好,那就好。”杨母接过粥碗,眼圈又红了,“昨晚我一夜没合眼,总想着他要是醒不过来可怎么办......”
“妈,别胡思乱想。”杨震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医生说恢复得挺好,就是慢点,咱们得有耐心。”
杨母点点头,用勺子舀了点粥,小心翼翼地送到老爷子嘴边。老爷子今天精神头明显好多了,眼睛睁得很亮,看着杨母,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说话。杨母笑着擦了擦他的嘴角:“知道你惦记我,我没事,有儿子和儿媳妇儿在,你放心养病。”
季洁看着这一幕,悄悄退到走廊里。刚拿出手机想给队里发个消息,就看到丁箭的电话打了进来。
“季姐,你们那边怎么样了?”丁箭的声音带着点急,“刚接到报案,城东公园发现一具女尸,像是他杀。”
季洁心里一沉。最近队里本来就忙,杨震又走不开,这节骨眼上出命案,无疑是雪上加霜。“具体情况呢?”她走到楼梯间,声音放低了些。
“报案人是晨练的大爷,说在湖边发现的,身上有刀伤,具体的还得等法医到了才知道。”丁箭顿了顿,“杨哥那边......要不我先带着人过去?”
“我马上回去。”季洁看了眼病房的方向,“你先带人去现场保护好证据,别让围观的人破坏了,我半小时后到。”
挂了电话,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病房。杨震正帮着母亲收拾东西,看到她进来,随口问:“队里有事?”
“嗯,城东公园出了个案子,我得回去一趟。”季洁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这边有你和妈,我放心。中午我再过来换你。”
杨震皱眉:“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去了。”季洁按住他的胳膊,“爸刚见好,离不开人,队里有我和大家呢,真需要你,我再给你打电话。”她看了眼杨母,“妈,杨震要是不听话,您可得管着他。”
杨母赶紧点头:“儿子,你听小洁的,这边有我呢,你爸醒着的时候总念叨你,你在这儿陪他说说话比啥都强。”
杨震看着季洁,眼神里带着犹豫。他知道队里的规矩,命案就是命令,可父亲这边......
“去吧,早点处理完早点回来。”他最终还是松了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她,“开车慢点。”
季洁接过钥匙,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的,像是还带着凌晨的寒气。“你也记得吃早饭。”她叮嘱了一句,转身快步走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很轻,却像敲在杨震心上。他走到窗边,看着季洁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坐进车里,很快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流。阳光落在他的手背上,却暖不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既是为父亲的病,也是为她要面对的案子。
“儿子,发啥呆呢?”杨母推了推他,“你爸好像想喝水。”
杨震回过神,赶紧走过去,拿起那个印着\"劳动模范\"的搪瓷杯,倒了点温水,用小勺喂给父亲。老爷子喝了两口,忽然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左手努力地抬了抬,像是要抓他的胳膊。
“爸,您想说啥?”杨震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老爷子的声音含混不清,杨震听了半天,才勉强辨出几个字:“......案子......小心......”
杨震心里一酸,握住父亲的手:“我知道,您放心,季洁她有数,我也会盯着的。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病,等养好了,我还陪您去钓鱼。”
老爷子眨了眨眼,像是听懂了,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杨母在旁边抹着眼泪:“你说这老头子,都这样了还惦记你们的工作......”
杨震没说话,只是帮父亲掖了掖被角。他想起小时候,每次自己跟人打架回家,父亲从不骂他,只是默默地帮他处理伤口,然后说\"男人要学会担事,但不能惹事\"。后来他当了警察,父亲嘴上总说\"这活儿危险,不如找个安稳的\",却总在他出任务晚归时,留着一盏灯,桌上放着热好的饭菜。
原来那些藏在严厉背后的牵挂,从来都没少过。
季洁赶到城东公园时,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陶非正蹲在湖边,跟何燕华说着什么。看到季洁过来,他赶紧站起来:“季洁,你来了。”
“情况怎么样?”季洁戴上手套,走到湖边。
湖边的草地上躺着一具女尸,看年纪二十多岁,穿着白色连衣裙,胸口有一处明显的刀伤,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她的眼睛睁着,望着天空,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恐。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致命伤是胸口这处刀伤,刺中了心脏。”何燕华站起身,摘下口罩,“身上没有其他明显伤痕,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钱包和手机都不见了,看起来像是抢劫杀人。”
“周围有目击者吗?”季洁环顾四周。公园晚上九点关门,按理说不该有人进来,除非是从别的地方翻墙进来的。
“报案的张大爷说他五点多来晨练,绕到湖边就看到了,当时周围没人。”孟佳指着不远处的围墙,“那边有个缺口,应该是凶手进来的地方,我们已经让人去查监控了。”
季洁点点头,蹲下身仔细观察尸体。死者的手指紧紧攥着,像是在死前抓过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的手指,里面是空的,只有一点泥土。
“查一下死者身份,看看有没有家属报失踪。”季洁站起身,“另外,扩大搜索范围,看看能不能找到凶器或者死者的随身物品。”
“好嘞。”李少成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
季洁站在湖边,看着平静的湖面。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湖边的柳树微微晃动。她想起刚才离开医院时,杨震眼里的担忧,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眼下这案子,容不得她分心。
“季姐,有发现。”田蕊跑过来,手里拿着个证物袋,“在那边的灌木丛里找到一把水果刀,上面有血迹。”
季洁接过证物袋。刀身不大,刀刃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看起来很普通,像是家用的那种。“送去化验,看看血迹是不是死者的,能不能提取到指纹。”
“是。”
季洁看着那把刀,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如果是抢劫杀人,凶手为什么会用这种水果刀?一般抢劫犯会用更有威慑力的凶器,比如弹簧刀或者匕首。而且死者身上没有反抗的痕迹,难道是熟人作案,趁其不备下的手?
“大斌,”季洁喊住正要离开的周志斌,“查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最近跟她有过接触的人,越详细越好。”
“明白。”
太阳渐渐升高,公园里的人多了起来,隔着警戒线指指点点。季洁让警员把尸体抬走,自己则沿着湖边慢慢走着,希望能找到些被忽略的线索。
湖边的泥土很软,留下了不少脚印,大部分是警员和报案人的,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走到一棵柳树下时,季洁忽然停住了脚步。树根旁边有一小块布料,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淡蓝色的,上面还沾着点血迹。
她小心地把布料放进证物袋,对着阳光看了看。布料的质地很粗糙,不像是死者连衣裙的料子。
这会是凶手留下的吗?
季洁正想着,手机响了,是杨震打来的。
“案子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像是刚睡醒。
“还在查,有点眉目了。”季洁走到警戒线外,“爸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刚喝了点粥,睡着了。”杨震顿了顿,“妈说让你别着急,中午不用特意过来,她和护工在这儿就行。”
“我知道了,忙完这边我就过去。”季洁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点了,“你们中午记得吃饭,别总想着爸。”
“嗯,你也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季洁心里暖了些。她抬头看向远处的高楼,医院的方向应该在那边。不知道杨震有没有吃早饭,他那个人,一忙起来就忘了自己。
“季姐,查到死者身份了。”周志斌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死者叫白若溪,二十四岁,在附近的一家设计公司上班,家就住在公园旁边的小区。她父母早上报了失踪,说她昨晚加班没回家。”
“加班?”季洁皱起眉,“她公司地址在哪儿?离这儿远吗?”
“不远,就在公园对面的写字楼,走路十分钟就到。”周志斌说,“我们已经联系她公司了,说她昨晚八点多就下班了。”
八点多下班,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遇害,中间这两个小时,她在干什么?
“去她公司看看。”季洁转身往外走,“问问她同事,昨晚下班后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跟谁联系过。”
坐上车,季洁发动车子,刚要走,手机又响了,是医院护工打来的。
“季警官,您快来一趟吧,杨大爷刚才突然有点不舒服,医生正在抢救呢!”护工的声音带着哭腔。
季洁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方向盘差点没握紧。“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知道啊,刚才他醒了,想喝水,喝着喝着突然就喘不上气了......”
“我马上到!”季洁挂了电话,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猛地窜了出去。她扭头对跟上来的韩丽喊:“你们先去公司,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乱七八糟。季洁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都白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湖边的尸体,一会儿是老爷子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还有杨震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她从来没觉得这段路这么长过。红灯亮起时,她烦躁地按了按喇叭,看着前面长长的车队,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赶到医院,季洁一口气跑到病房门口,就看到杨震和杨母站在走廊里,脸色都很难看。医生刚从里面出来,摘下口罩。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杨震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都在抖。
“老人抢救过来了,现在需要好好休养。”
杨震动了动,慢慢推开病房门。季洁跟着他走进去,看到老爷子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安静的睡着。
杨震握住父亲的手,更紧了些。病房里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未完的牵挂和必须扛起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