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则微微躬身,站在太后身前,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要腾空而起,他的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与纠结。
太后轻轻抬手,那保养得极好的手指,如玉雕一般,缓缓拍了拍皇帝的手背,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语气平和却透着无尽的威严,缓缓开口道:“皇帝啊,你身为这天下之主,坐拥四海,掌控万民,这江山社稷的安稳繁荣,就如同那大厦之基石,容不得有丝毫的动摇。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关乎着这天下苍生的福祉,当以江山社稷为首要之责啊。”
太后微微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那深邃的夜空,仿佛透过那无尽的黑暗,看到了那广袤无垠的疆土和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的百姓。她继续说道:“永瑚身为皇子,生在帝王家,享受着这世间最尊贵的荣华富贵,就如同那被精心呵护的珍宝。然而,他不能只沉溺于宫廷的奢华安逸之中,他应当有保家卫国之责。他需去那血与火交织的沙场之上,历经风雨的洗礼,磨炼出钢铁般的意志,增长治国安邦的才干。你此次让他去历练,虽会让皇贵妃一时伤心难过,毕竟那是她怀胎十月、历经艰辛才生下的孩子,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但从长远来看,这对永瑚个人的成长,就如同那幼苗经过风雨的洗礼才能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对朝廷的安稳,就如同那坚固的城墙又添了一道防线,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皇帝静静地聆听着太后的话,那原本如乱麻般纠结的思绪,渐渐有了一丝清晰的脉络,心中稍感宽慰,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些。然而,那担忧的情绪却如同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头。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忐忑,说道:“可皇贵妃那里,儿臣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她平日里对永瑚疼爱有加,视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要让永瑚去那充满危险、生死未卜的地方,她定然是万般不舍,儿臣真怕看到她伤心落泪、肝肠寸断的模样。”
太后看着皇帝那担忧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笑容中透着对皇贵妃的深刻了解与无比信任。她轻轻拍了拍皇帝的手背,声音温和而坚定,如同那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充满力量:“皇帝啊,你太小看你的皇贵妃了。馨澜出身将门世家,那可是满门忠烈、代代英豪。她的祖辈们皆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英雄豪杰,他们的热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的精神也融入了这个家族的血脉之中。她自幼便在这般氛围中长大,耳濡目染,骨子里就有着将门女子的坚毅与果敢,如同那寒冬中的松柏,傲雪凌霜,不屈不挠。
而且,她又被先帝精心教养,先帝何等睿智英明,对她的培养可谓是用心良苦、费尽心思。不仅教授她诗词歌赋、礼仪规范,让她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更传授她治国理政、权谋谋略之道,让她有着超越常人的智慧与眼光。”
皇帝喉结滚动,龙纹朝服下肩胛骨微微颤动。他望向窗外飘落的杏花,仿佛看见承乾宫檐角那串翡翠风铃正在雨中摇晃——那是皇贵妃及笄那年,他亲手系上的定情信物。
\"儿臣...实在不忍见馨澜落泪。\"帝王声音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喟叹,全然忘了自己批阅奏章时如何铁腕镇压过江南盐税案。
太后轻轻拍了拍皇帝攥着龙纹袖口的手,金护甲在烛火下划过一道冷光:\"皇帝可知,先帝在世时最常念叨什么?\"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养心殿悬着的\"正大光明\"匾额,\"他说'将门虎女方能镇住紫禁城的龙气'。当年你阿玛要给你指婚时,馨澜的箭术已能十发九中红心。\"
太后截断他的话,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紫檀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当年你十二岁随先帝巡边,回来时不是也带了半身冻疮?\"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皇帝耳畔,\"你当馨澜为何日日去奉先殿?她跪的不是列祖列宗,是她阿玛当年殉国的那面残旗。\"
皇帝瞳孔骤缩。他想起皇贵妃总在雨夜抚摸的那柄断刀,刀柄缠着的红绸早已褪成暗褐色。原来那不是闺阁女子的伤春悲秋,是将门之后刻进骨血里的战歌。
“当年选秀,先帝拿着她的庚帖对哀家说‘此女当配九五之尊’。”太后缓缓开口,声音如同被岁月打磨过一般,醇厚而威严,仿佛能穿透时间的尘埃,让人回想起当年的情景。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似乎透过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个选秀的日子。先帝手持着庚帖,面带微笑,对太后说:“此女当配九五之尊。”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太后的心中炸响。
太后微微皱眉,继续说道:“若非她生的晚了富察六年,这凤印……”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然而其中的深意却让人不禁深思。
如果不是因为她出生的时间比富察晚了六年,那么这象征着皇后地位的凤印,是否就会落入她的手中呢?太后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遗憾和惋惜已经不言而喻。
太后稍稍停顿了一下,原本凝视着前方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窗外。只见那窗外的树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曳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太后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似乎被这晃动的树枝带入了一段遥远的回忆之中。
她轻声说道:“这凤印啊,其实从一开始,就应该属于她的。”太后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感慨和遗憾。
太后接着说:“她出身将门,将门之女自然有着非凡的气质和风度。而且她不仅知书达理,还接受过先帝的悉心教导,无论是品性还是才学,都堪称一流,丝毫不输给富察氏啊。”
太后的话语中透露出对那个女子的赞赏和惋惜,仿佛那个女子本应拥有更辉煌的人生,却因为某些原因而与凤印擦肩而过。
皇帝静静地坐在太后身旁,听着太后的话,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他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在选秀的舞台上,散发着独特的光芒。他轻声问道:“皇额娘,那她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道:“她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从未有过怨言。她深知这后宫之中,命运往往由不得自己。即便未能成为皇后,她也一直恪守本分,尽心尽力地打理后宫事务,抚育皇嗣。”
太后忽然轻笑出声,眼尾皱纹里漾开年轻时绝代风华的残影:\"皇帝可知,馨澜昨日求见哀家时说了什么?\"她从袖中摸出一枚染血的狼牙,\"她说'若永瑚死在沙场,便让他做我大清最尊贵的英灵;若他活着回来,这紫禁城的砖瓦都该给他让道'。\"
皇帝接过那枚染血的狼牙,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中满是震撼与敬佩。他终于明白,皇贵妃看似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比钢铁还要坚强的心。“皇额娘,儿臣明白了。”
皇帝挺直了腰杆,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儿臣不该因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永瑚此去,定能成为我大清的栋梁之材。”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皇帝能想通就好。哀家相信,馨澜会理解你的苦心,她也会为永瑚感到骄傲的。”
皇帝郑重地点了点头,将狼牙小心地收起。他知道,这不仅是皇贵妃对儿子的期望,更是将门之后对国家的忠诚与担当。
烛花爆开的刹那,皇帝看见太后眼中闪过自己登基那日的影子——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这样决绝的眼神。他忽然明白,那个在雨中跪得笔直的女子,从来都不是需要庇护的娇花,而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雪松。
话音戛然而止。太后端起青花缠枝茶盏,茶汤映出她眼底沉淀的岁月:\"皇帝该去看看,你那位将门出身的贵妃此刻正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