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海君听出话外音,额头微微冒汗,连忙笑道:“皆是托大明天子的福。若不是大明庇佑,朝鲜哪能有今日的安稳?天使快随外臣入城,城外风大,莫要冻着了。”
他说着便要引冯懦前行,却被姜曰广拦了下来。姜曰广手持折扇——虽是寒冬,他却仍带着这柄象征文人身份的器物,此刻轻轻展开,扇面上“忠孝”二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国王陛下不急。本使倒想问问,方才沿途见百姓围观,却被禁军拦在远处,陛下是怕百姓惊扰了天使,还是怕百姓有话要对天使说?”
光海君脸色微变,连忙解释:“天使多虑了!外臣只是怕人多混乱,伤了天使的随从,绝非有意阻拦百姓。”他说着朝身后的禁军统领使了个眼色,那统领立刻挥手,让禁军后退了数步,将围观的百姓让到了路边。
百姓们见禁军退开,纷纷围了上来,其中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冯懦面前,跪倒在地:“天使大人!求您为我们做主啊!去年后金骑兵抢了我们村的粮食,还杀了我儿子,殿下却不管不问,只让我们忍一忍. . . . . .。”
“老人家快起来!”冯懦连忙扶起老者,目光转向光海君,语气带着几分冷意,“殿下,这便是您说的‘百姓安居’?”
光海君脸色涨红,慌忙让内侍去安抚老者,口中辩解:“天使有所不知,那只是个别案例,外臣早已命地方官赈济百姓,绝无不管不问之事。”
“个别案例?”南人党兵曹判书金应南突然开口,他本就反对光海君的“中立”政策,此刻见大明使臣追问,便顺势说道,“天使有所不知,去年朝鲜边境六州,被后金劫掠的村落不下二十个,百姓流离失所,臣曾多次上奏,请殿下派兵护边,主上殿下却以‘恐激怒后金’为由,驳回了臣的奏请。”
“金大人!”大北派领议政李尔瞻立刻反驳,上前一步挡在光海君身前,“你怎能在天使面前妄言?大王那是为了大局着想!若派兵护边,与后金发生冲突,一旦后金大举来犯,朝鲜如何抵挡?大王是为了保全百姓,才暂忍一时!”
“保全百姓?”西人党左议政朴承宗冷笑一声,“李大人怕是忘了,万历二十年倭乱时,倭寇比后金更凶,为何那时先王(指光海君之父宣祖)敢请大明出兵,与倭寇死战?如今不过是后金小股劫掠,大王便要‘暂忍’,这忍到何时是头?”
两派大臣又要争执,冯懦抬手制止:“诸位大人不必争论。本使与姜副使此行,是为问朝鲜国王之事,并非来评朝鲜朝政。只是百姓之事,殿下若真放在心上,便该好好处置,而非一味隐瞒。”
光海君连忙点头:“天使教训的是!外臣回去后,定当严查边境之事,赈济受灾百姓,绝不让百姓再受苦楚。”
听到这些结果百姓们才满意,这些百姓世代受中原王朝的影响,早就以大明为尊,以大明为上,这才敢直接向大明使臣告状,而且,除了这一点,还有朝鲜官员的指使,这才形成现在的局面。
李珲说着便引冯懦、姜曰广向城内走去。沿途的百姓见使臣与国王同行,纷纷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大明天使万福”“大王千岁”,声音此起彼伏,场面热闹非凡。冯懦目光扫过人群,见百姓虽衣着朴素,却也面带安稳之色,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虽奉命问责,但也不愿见朝鲜陷入混乱,毕竟大明与朝鲜唇齿相依,朝鲜安稳,大明辽东也能少一分压力。
“天使请看,前方便是汉城的南门。”光海君指着前方的城门,语气带着几分自豪,“这城门还是万历二十一年重建的,当年倭寇烧毁了旧城门,是大明的工匠帮忙设计重建的,如今已成为汉城的标志。”
冯懦抬头望去,只见南门高大雄伟,城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崇礼门”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正是大明翰林院学士所题。他想起万历二十年的倭乱,心中感慨:“是啊,当年若不是大明与朝鲜同心协力,这城门怕是再也建不起来了。只是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当年两国并肩作战的情谊?”
光海君心中一紧,知道冯懦又在提“中立”之事,连忙说道:“外臣怎会忘记?当年大明军队浴血奋战,外臣至今感激不尽。此次天使前来,外臣定当好好招待,绝不让天使失望。”
姜曰广在一旁冷笑:“殿下的招待,本使自然信得过。只是不知,殿下在宴席上,是否也能像今日这般恭敬,如实回答天子的问话?”
光海君脸色一白,连忙说道:“外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定当如实回禀天子的问话。”
说话间,众人已走到城门口。城门两侧的守军齐齐跪倒,高呼“恭迎天使”,声音震耳欲聋。冯懦与姜曰广并肩走入城门,身后的使团成员紧随其后,朝鲜文武百官则跟在两侧,光海君亲自为冯懦引路,姿态恭敬至极。
城内的街道早已清扫干净,两侧商铺都挂着红灯笼,虽是寒冬,却也透着几分喜庆。百姓们挤在街道两侧,踮着脚尖观望,有的还拿着自家做的年糕、柿饼,想递给使团成员,却被内侍拦住——光海君早已下令,不许百姓随意接触使臣,怕出什么差错。
“天使,前面便是景福宫了。”光海君指着前方的宫殿群,“外臣已在景福宫内备好接风宴,天使快随外臣进去吧。”
冯懦抬头望去,只见景福宫的宫门高大,门前的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宫内的宫殿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泛着琉璃瓦的光泽。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此行的关键——斥责光海君,让朝鲜重回“事大”之路,这不仅是天子的命令,更是大明与朝鲜共同的生路。
“殿下请。”冯懦微微颔首,与姜曰广一同向景福宫走去。光海君紧随其后,脸上虽挂着笑容,心中却如压了一块巨石——他知道,宴席之上,大明使臣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该来的问责,终究还是躲不过。
身后的文武百官也各怀心思:西人党与南人党大臣希望大明使臣能狠狠斥责光海君,让他放弃“中立”政策,重新与大明结盟;大北派大臣则担心光海君被使臣逼迫,做出损害朝鲜利益的事,却又不敢公开反对,只能暗自焦急。
汉城内的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将宫殿的影子拉得很长。冯懦与姜曰广的身影消失在景福宫的宫门后,留下满街百姓的议论声,以及朝鲜君臣复杂的心情——这场注定不平静的接风宴,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