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管事迟疑了两息,最后还是开口:“二小姐心善,见不得血腥的。”
“我是伯府家奴,自然要为主子分忧,若方金是个好的,也就算了,伯府给了他田地、铺子、宅子,够他衣食无忧后半辈子,可他贪心啊。”
“他不安分,我总要替主子除掉他。”
陈大管事似乎忠心耿耿,要把罪责担下来。
方南枝挠挠头,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刚这么想,公堂外,就有男子哭喊声传来。
一个和陈大管事有五六分相像的人,身形狼狈,裤子上染着尘土,像是摔得不轻。
他一边哭一边往公堂冲:“二弟,呜呜呜,二弟,枉费你还替伯府遮掩,爹娘、弟妹、你嫂子还有你侄子侄女,我儿子,全死了,全死了。”
“老爷他好狠的心,要你丧命还不够,他要斩草除根啊。”
“二弟啊,我们一家子都没了。”
来人就这么冲到公堂,衙役得了府尹大人的眼神,并没有阻拦。
方南枝已经猜出来人的身份,伯府的管家,陈管家。
陈家兄弟俩,一个是伯府大管家,一个是掌管铺子的管事,都很得重用。
陈大管事愣愣回头:“大哥,你说什么?”
陈管家噗通一声,跪在他旁边,气息急喘,面红耳赤,眼神却开始飘散:“二弟,报仇……”
他抓着弟弟的衣袖,说完这句话,毫无征兆就倒下来。
方南枝反应最快,第一时间冲进公堂,才发现,陈管家后背有一道很长很深的口子。
她第一时间把脉,良久,凝重的松开了,冲府尹大人摇摇头。
已经无力回天,失血太多,本身灰色的衣裳,后背已经成了黑红色。
其实陈管家跑出来时候,已经不行了,全靠撑着一口气,到了公堂,见到弟弟,才彻底咽气。
“啊!”
“哥!啊!”
陈大管事像是才反应过来一下,眼睛通红抱着他哥的尸体怒吼。
公堂外也一片骚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死人了?
府尹大人处变不惊,先封锁公堂,派人请大夫和仵作,方南枝趁机溜出去,不参与进去。
同时,他派了心腹带人去昌平伯府,请伯爷。
很快大夫到了,人已经变凉了,没什么好救的。
仵作和大夫检查后共同判断,陈管家死于后背的刀伤。
这看刀口,应该是勋贵世家的护卫常用的刀。
事情还没完,下属从伯府强行带出来十三具尸体,同行的还有苏沐安。
昔日气宇轩昂的苏沐安,此时面上全是疲惫和厌烦。
“大人,属下去的时候,人已经全死了,路上还遇到两个护卫是追杀陈管家的,一并绑了起来。”
下属回禀。
十三具尸体被抬进公堂,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了。
一个个都有了惧意。
堂上,陈大管事膝行上前,掀开尸体上的白布。
正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陈大管事痛呼:“爹!”
下一具,是个上了岁数的女尸。
“娘!”
悲怆的声音不断,陈大管事跪在满地尸体旁,似乎是疯魔了一般。
方南枝心底叹息,倒不是同情陈大管事,只是心口很不舒服,为什么在有些人眼里,人命如同草芥?
她不动声色看向方金,发现后者的神情不对劲,似乎在震惊、懊恼?
苏沐安上了公堂,拱手行礼:“大人,陈管家一家仗着是伯府家奴,在府上肆无忌惮,偷盗家传之宝去变卖,被发现后还不承认,传家宝下落不明,家母被气晕,家父要照顾她,故而不能前来。”
苏沐安有备而来,他还带了当票,以及传家宝的图样。
当铺已经把传家宝转售,现在真的下落不明了。
府尹大人一一看过,还派人请了当铺的人,当铺管事拿来册子,上面记载的并没有问题。
“即便如此,伯府行事太过,这可是十四条性命。”
苏沐安老实认错。
“传家宝是伯府世代相传,给当家主母的,母亲没想到会丢失,气愤自责下失了分寸。”
陈家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在昌平伯府,别说他们犯了大错,就是没错,主家想处置他们也能处置。
这事,京兆府都管不到。
律法如此。
蒙岚神色冷峻:“要小心这个苏沐安。”
钱凤萍她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苏沐安一句话把苛待下人的名声,放在了亲生母亲身上,倒是心挺狠。
围观百姓倒是没敢议论什么,十三具尸体摆着呢,高门大户就是心狠手辣,他们小老百姓惹不起。
陈大管事双目充血,仇恨的视线落在苏沐安身上。
“他说谎!他是想灭口,为了摆脱嫌疑,灭我陈家满门,苏沐安,你好狠的心!”
“大人,当初淮南府生意出事,小的离京前,是老爷把我叫到书房,暗示我要有机会,就除掉方金。”
“后来我从苏管事那儿得知原委,又写信回京,是苏沐安亲笔,要我斩草除根。”
“书信我还留着!”
陈大管事满腔恨意。
“这次东窗事发,早在一个月前,伯府就是暗示让我担下责任,老爷许诺了,要给我的儿子、侄子脱离奴籍,还要送他们念书。”
“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爹娘和大哥在伯府能待下去,我才答应的。”
“可我没想到,伯府这么狠,我没招供,他们却想斩尽杀绝!”
家人全死了,陈大管事再也没有袒护伯府的理由。
苏沐安蹙眉:“简直胡言乱语,方金对我妹妹有养育之恩,伯府感激不尽,几次给了谢礼,怎么会想杀人?”
“分明是你这刁奴擅自做主、心狠手辣!是我和父亲的信任,养大了他们一家子的心。”
苏沐安义正言辞,一点也不心虚。
府尹大人看了他一眼,却是问陈大管事。
“你说的书信在何处?”
判案不仅要讲究人证,更要讲物证。
之前为什么能咬死陈大管事,是因为王地主和陈夫子上交了和伯府的来往信件。
主要联系的人是苏管事,后来有几封信是陈管事的。
除了书信,还有王地主交代那些年和伯府合作做的生意,以及账簿,上面清楚写了资金的流向。
陈夫子也有伯府的赏赐,他做出些损毁方金的事,总要汇报请功的,伯府给了些打赏。
“在城西二阳巷子第三户,里面不仅有信,还有这些年我替伯府打理家业时,给伯府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陈大管事哀莫大于心死,已经无所顾忌,死也要咬昌平伯一口。
京兆府府尹派人去取东西,那宅子是陈家兄弟俩悄悄买下来的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