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8
下班的时候,祁时宴肩上扛了个很大的包裹,空出来的一只手同顾铭泽一起前后脚抬着几块木板上了楼。
上一次在更改会议室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要将主卧旁边的房间给收拾出来,改成儿童房,私底下也确实让人开始改了,重新刷了墙,又贴了壁纸。
既是儿童房也是公主房。
整个房间的风格少女粉为主,包括此刻他抬上楼的,包裹打开,里头是一张粉色的婴儿小床。
这是他千挑万选,熬了许多个日夜才最终定下来的,不过安装有些费时间和脑子,所以他将顾铭泽给喊了来。
两个大男人对着图纸一阵敲敲打打。
“不是,祁时宴,你到底买了多少啊,粉色婴儿床,婴儿车,粉色的书桌,粉色的衣柜,摇摇马,婴儿奶嘴,奶瓶,还有衣服。
我记得没错的话,孩子现在还不到三个月吧,现在准备这些,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不,不是准备得太早,是祁时宴太心急了。
他巴不得明天孩子就从他老婆的肚子里出来。
“都已经快三个月了,不早了,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孩子长得也快,现在准备上,总归是能用得上的。”
两个人费了很长的劲儿,从下班之后到家一直忙到了夜里的十一点,总算是将一张婴儿床,婴儿衣柜,书桌和一个专门用来放玩具的格子收纳柜给全部安装完成。
两人坐在地上喘气。
不知不觉之间就又聊了起来,当然了,聊天的话题,始终是绕不开那个女人。
“你们俩最近…挺好的吧!”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里的“挺好”二字,是要打引号的。
但…反正话都说到这里了,他就索性再多问几句。
“挺…挺好的。”祁时宴说道。
她终于怀上了女儿,他也终于不用再去做伤害她的事情了,比起之前,确实算是很好了。
“但…”顾铭泽目不转睛盯着,等着他将话给说完全。
“她已经十一个多月没跟我讲过话了。”
他看向顾铭泽:“你说,我是不是该带她去看一看医生,我怕再这么下去,她会有语言功能的障碍。”
他一直记得,这女人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他不想去强迫她,只能是从其他的方面去寻求帮忙。
他想拜托顾铭泽帮他再联系几位心理医生,但却有些开不了口,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
之前的孟医生,已经是这方面顶级的专家,人好,耐心,又有方法,好不容易,那女人病情一点点的稳定,却又因为他自己的私心,将人给逼走了。
现在再换一个,那女人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谁会有这么好的耐心。
“阿宴,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啊!”
祁时宴点头:“好,你说。”
“你刚刚说,她已经十一个月没同你讲过话,没理你了?”
虽然很不愿意去承认,但这是事实,他无从去辩驳什么。
“是。”
顾铭泽替他做着分析:
“有没有可能她并不是有什么语言功能障碍,就是单纯的不想跟你说话,是一看到你就烦,故意不想理你呢?”
祁时宴沉默,脸色变得很难看。
“现在人家不跟你说话,不理你,就委屈了,你也不想想看,自己都做了什么?
我要是她啊,早都一搬砖将你的脑浆给你拍出来了,九个半月,三个孩子,还想我理你,是你脑子有病还是我脑子有病?”
顾铭泽虽然是在以一种开玩笑调侃的语气说着,但也多多少少有些替那个女人打抱不平的意思。
男人眼眸垂下,而后脑袋耷拉,也垂下,问:“我该…怎么办…怎么做?”
“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祁时宴你这是拿我当男菩萨了,许愿来了?”
他要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单着了。
从裤子兜里掏出手机,将自己搜索到的页面截图拿给他看。
“祁时宴,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愿意承认,你老婆她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女人?”
祁时宴不说话,他就给他念:“十四岁,少儿花式仰泳第三名,十五岁,少儿编程第四名,十六岁,少儿奥数全国第一,十七岁,青少年街舞大赛金奖……”
“最牛的是在十九岁,全国志愿者模型创意大赛金奖,最重要的不是拿了奖,而是由她设计的模型注册了批号,申请了专利,光奖金就高达3000万。
3000万对于你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但对于学术研究来说,3000万,已经是整个国家,乃至国际上给出来的最高的奖励了。”
“而且这一份技术专利,现在已经广泛的运用在了航空,模型搭建,潜水,卫星等很多的领域了。
“她手握着这样的一副烂牌,却还是能够依靠着自己,在荆棘里开出花…”
“阿宴!”
顾铭泽说道:“我觉得你并没有真正的去了解你自己的老婆,或者说,你根本就从来都没有去接受和认可过她,你爱的也只是她的皮囊,而非内在的灵魂。”
顾铭泽从事深究医学领域多年,申请过的专利无数,但却从来没有哪一次的奖金能达到这个数,仅仅只是一个模型,她就能拿到整个领域内最高的认可,说明什么?
那个女人,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天才。
“阿宴,她本是天上的孤鹰,天高任鸟飞,可你却将她给困在你的一亩三分地,把她困在家里给你生孩子,如果你是她,你能开心得起来吗?”
祁时宴骨节分明的手指揉搓着自己的眉心。
是他,他剥夺了她太多太多。
与此同时,某五星级酒店内。
顾清瑶手机里播放着女儿上台领奖发言的视频。
“老公,你看,我们女儿,她是多么的优秀。”
这一个视频,她已经连续看了快一年的时间,但怎么样都看不够。
她的女儿那么可爱漂亮,那么美,又那么的优秀,从前的她是怎么舍得跟她说出来那些难听的话的。
现在的顾清瑶,心中只有悔恨与自责。
所以,在电视上看到她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出发来了临安。
尽管现在的傅家不如从前,但在临安也是有不少产业的,傅靖渊更是将工作的重心从淮安转移到了这边。
一边工作,一边满大街的去找一个人,但整整快一年的时间,该打听的打听了,该去找的地方也找了,甚至还去找了电视上的那位老教授。
老教授为人清廉不肯收他们的礼,就连吃顿饭,也总推辞着,一直说南栀是个好孩子,却总是不愿透露,她在哪儿。
整整快一年的时间,该打听的打听,该找的人去找,但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好好的一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顾清瑶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手机屏幕,她不知道,再这么下去,她还能不能够坚持得下去。
但饭还是得吃,人还是得找,她很怕,怕连一句对不起都来不及同女儿说,自己就已经倒下了。
“是啊,我们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优秀的女孩子,看到她现在过得这么好,你总算是能安心了。”
安心吗?
顾清瑶在心里问着自己,她自己都有些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很微妙又很复杂。
唇角上扬,苦涩的勾起。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女人已小腹微隆。
她总睡得不太安稳,有时候半夜里爬起,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又是一天夜里,祁时宴很清楚的听到了隔壁房间里传来了女人的一声尖叫。
立即便推门进入。
“怎么了,孩子又踢你了是不是?”
他开了灯,大手轻柔的按在女人的肚子上,一下接一下十分温柔的揉搓。
“这样呢,有没有好一点儿?”
他神情专注,盯着女人的脸。
手掌按在肚子上,又一阵揉搓:“现在呢,还痛吗?”
女人不说话,但脸上的痛苦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眸子阖上,牙齿紧紧抵住下唇,不让自己的呜咽声被他听到。
长臂一伸,将女人给揽住,往怀里送:“不怕,不怕,我在,我帮你揉一揉,揉揉就不痛了。”
大手不断的揉搓在肚皮上,轻轻柔柔的画着圈儿。
“对了,今天的叶酸和钙片还没吃吧!”
他下了床,从床头的抽屉柜中找出两个药瓶,拧开,放到自己的掌心。
又去倒了杯温水:“来,听话,把叶酸和钙片给吃了,栀栀,听话,来,张嘴。”
女人痛苦的仰头,嘴唇微张,趁机,他将药片塞进她的嘴里,动作快速的给她喂了水。
但转眼,就将含在嘴里的药片给吐了出去。
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抗拒着这个男人,抗拒着他所有的一切,她就是痛到死掉,也不要他虚伪的关怀。
男人眼中,浓郁到要滴血的痛楚。
从药瓶里重新拿了药片,更加轻柔的哄着她:“乖,吃掉,吃掉好不好?”
薄唇勾起一抹笑:“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南栀,我陪你一起吃,陪你一起痛,我们终于感同身受。
那双眸子,就那样一动不动看着男人将药片丢进了自己嘴里,嚼碎,咽下,连水都没喝一口。
愣神之际,男人重新将药片塞进她的嘴里。
“乖,吃了,嗯?”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反抗,将药片咽下,祁时宴端起水杯喂她喝了一口水。
男人的瞳子望着她,唇上一抹笑意拉扯:“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他笑,笑意不达眼底:“要是你能再同我说句话那就更好了。”
只一眼,女人就将头别扭的转了回去。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顾铭泽说得对,他,就是在许愿。
但刚刚,她确实有看了他一眼,这已经很好了。
虽然是只有一眼,却也足够让他激动,振奋。
他该知足,他知足,却乐不起来。
人啊,就是这样,当期盼已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了,尝到了这一丝的甜,就想要更多。
他想要她看着他,想她跟他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他还想要她心里有他,再爱他一次。
“你还是不愿意同我说话,不愿意面对我,是吗?”
双手按在她两边的肩膀,他的手很有力,她被迫着与他对视。
他还是那一句话:“没关系的,我说过了,我可以等,等有一天,你愿意面对我,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的。”
澎湃的情绪肆意滋长,埋头,菲薄的唇瓣亲吻着女人的唇角。
而后,脸皮贴上女人的肚皮,听里头的动静。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一阵胎动,肚皮一阵抖动。
“念念!”他声音严厉:“不许调皮,你妈妈她怀孕已经很辛苦了,别再折腾她了,好不好?”
“念念,你乖一些,等你出生,爸爸给你准备好多好多的礼物,好多的玩具,好不好?”
那张脸虽然严厉,却也透着老父亲般的慈爱。
而那肚里的小生命,也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整个晚上,动静果然小了很多。
男人的视线落在女人浮肿起的一双脚掌。
不等女人反应,便将这一双玉足抱住。
祁时宴以前学过推拿按摩,恰到好处的手法,身体得到了舒缓,她竟隐隐有了丝睡意,一晚上睡得安稳无比。
南栀不会知道,这一晚,男人抱着她的脚,给她暖了一晚上的脚。
人体,足部的穴位是最多的,他抱着她的脚,给她按了一整个晚上。
直到天蒙蒙亮,窗外的第一缕光照到脸上,他起床,轻轻的吻了吻女人的眉眼,离开房间。
新的一天,对于女人来说,又是一天的重复。
沈秋兰将她照顾得很好,一向瘦弱的女人,难得的身上有了一层肉。
“栀栀啊,你还是得多吃一些,这样你和孩子的营养才能跟得上。”
沈秋兰将早餐端回房间,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苦口婆心。
吃完了早饭,陪她在房间里待一会儿,听歌,胎教。
而后,将她换下的衣服拿去洗衣房里。
祁时宴的电话会在每天的十点半准时打进来。
“妈,我想看一看栀栀。”
沈秋兰开始收拾房间,说道:“栀栀她挺好的,你去忙吧!”
对于这个儿子,她是越来越没有了耐性。
反倒是这个儿媳妇,越来越招人喜欢,让人心疼。
她漂亮可爱,懂事又温柔,就是有些太安静了。
同样都是女人,她也更能去理解共情。
这个傻姑娘啊,不是不愿意说话,她是心里有太多的苦了。
都说孩子就是当妈的命,三个孩子就相当于拿走了她的三条命,这一道坎儿,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迈得过去的。
“妈,我就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电话里,男人卑微的乞求着。
沈秋兰心软,放下手里的活儿,上了三楼的卧房,将镜头对准女人的脸。
女人轻掀开眼皮,盯着镜头看了一眼,而后转开,侧身,薄毯裹身。
“栀栀!”男人挤笑,对着手机屏幕喊:“你很困吗?”
她充耳不闻,只觉得吵。
没有得到回应,他问母亲:“妈,栀栀最近总这么困吗,用不用请个医生到家里来看一看?”
沈秋兰直接摆手:“女人怀孕就是很累很困的啊,妈以前怀你的时候,比她现在还犯困,还能睡。”
祁时宴尴尬得脚趾扣地,不再说什么。
沈秋兰利落的挂了电话。
替她掖了掖毛毯的边:“傻孩子,妈知道你不想去面对他,不想面对,咱就不去面对了,嗯。”
她叹了一口气:“可是孩子,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对女人。
要在男人的规则里活下去,除了忍耐又还能怎么办呢?
妈是过来人了,你啊,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等想明白了,或许就不会再这么的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