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9
她一边叹气又一边摇头。
房间里,女人仍旧是不说话,漆黑的瞳孔里,一滴眼泪,似要掉落,但却含入眼眶。
手里拿着笔,在稿纸上奋笔疾书。
“你离开的第三百八十一天,我仍旧很想你,想你的笑,你温柔说话的模样,你的手掌轻轻摩挲我的脸庞,你叫我傻瓜,没事,一切都会过去。
人生的剧本,我已走了大半,梦一场,错一场。
或许是曾经的那一梦太过真实又太过美好,我总是贪婪,贪婪的想再多睡一会儿,想能不能不要有人来叫醒我。
我把这一个梦当作是我的避风港,我想像一只蜗牛一样,受了伤,感到害怕,对这个世界绝望的时候就钻进去,不被人给发现找见。
可世人总喜欢将我给扒光了衣服,将我扔在太阳下,我被迫着接受他们的目光与审视,我不喜欢这样,但我无能为力。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总想着,如果你在我的身边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这么的无助了,不会连对抗这世界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你总是有很多的办法让我去坚持不放弃,你说,人应该遵循本心,不要被外物所影响,遵循…本心吗?
本心就是…我想逃,可我知道,我无处可逃,无地遁形,一次次的逃跑,换来的是一次次的撞了南墙,我痛怕了。
人生的剧本我好像从一开始就已经走错了,可是我已知错,为什么就改不了了呢!
算了,不改了,可是,你能回来吗?
我想,你在的话,我可能不会这样的六神无主,我就能知道,该怎么去走接下来的路了。
可是,可是,可是,你不要我了。
是啊,你不要我了,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你说,你喜欢看我笑,所以,在你走后,我常常对着镜子练习着怎么去笑,我一遍一遍的练习,一次一次的拉扯唇角,但,我…不快乐。
我好像再也找不回在你身边时候的那个笑容,你说过的那个很美很美,你很喜欢的那个笑容,我可能再也找不回来那一个笑。
哎呀呀,我都不知道自己都写了些什么,或许是知道这一封信我不会寄出去,只有我死了,你才会看到,所以就肆无忌惮,更加胆大了。
就这样将自己乱糟糟的心情给收拾好,全部写了下来。
哎……
这一天,是一个周末。
上午祁时宴带她去逛了商场,回到家就累趴下了,直接进房午睡。
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她不是自己醒来的,而是听到了隔壁房里,男人的斥责声。
起初只是觉得这一道声音有些熟悉,便站在门口,透过虚掩着的门板看向里面。
先是看到了发白的银丝,只看得到后脑勺,该是个中年人。
她就那样木然的站着,脚下如灌了铅一般,移不动步。
“真是好大的狗胆,还敢到我的面前来,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是吗?”
祁时宴暴躁的声音传了出来。
“爸,您别闹了行不行,既然已经出了狱,我们就该好好的生活,跟我回家,回家吧!”
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地上那位中年人给扶起来。
这声音…赵宇轩。
那…地上半跪着的中年人是……
南栀眼中一片冰冷,转身走了。
“回家,回什么家,没有了钱怎么好好的去生活?”
赵德贵一把甩开了儿子搀扶着自己的手。
仰头,对上男人冷厉的眸子:“祁总,我知道你讨厌我,憎恨我,所以应该也不想因为我这样的一个人,而搞得家宅不宁吧!
而且,区区几百万,对于您这样的企业家来说,也就是塞塞牙缝,一顿饭的钱,你就把我当成是乞丐,施舍我了吧!”
“施舍?”
祁时宴发出冷笑:“你当我是什么好人,慈善家吗,还有我凭什么要施舍你,好手好脚的却要到别人的面前当乞丐?
你们一家子人吸我老婆的血,啃噬她的骨髓,还不够,还想要……”
未说完的话,突然间怔住。
赵德贵微微一抬手臂,甩了甩左臂空荡荡的袖子,他将袖子一点点的挽起,挽到了肩膀往下三寸的地方,才看到了小半截光滑圆溜的…
他轻笑一声:“这一只手,在监狱的时候被人给打的,截了肢,抱歉哈,祁总,吓到您了。”
祁时宴清淡的目光扫过去,喉结滚动一下。
紧接着,赵德贵又将自己盘着的另一条腿打开伸直,裤腿也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是空空荡荡的。
他又挽起来空空的裤腿,膝盖往下是一条机械腿。
“这一条腿也是在监狱的时候,被人给打的,也截了肢。”
赵德贵声音低沉说道。
“当初是南栀那个臭丫头将我给弄进去的,如果不是她让我背上‘强奸犯’这样的罪名,我也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丫头的错,跟祁总你没有关系,但你们毕竟是夫妻,只要你把钱给我,以后我就不再找那丫头的麻烦了,这样不好吗?”
“她的错?”
祁时宴被气笑了:“坐了几年牢,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赵德贵,你有什么资格到我的面前来要钱,我今天肯让你进我家的大门来,已经是很给你脸了。
要是再赖着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人废了你剩余的一只手和一条腿。”
如果不是因为每天的这个时候,那女人都会午睡。
如果不是因为她在午睡,怕这父子俩闹出些什么动静来吵到了她,刚刚在楼底下的时候就找人把这父子俩给拖到暗处就地解决了。
他格外开恩,将这父子俩给带进了书房,而旁边的旁边才是她休息的地方,他们的声音不算大,她应该能够睡个好觉。
赵德贵不断的磕头,额头上都溢出了血:“祁总,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失去了手和脚,没了谋生的本能,生活实在是困难。
你就当我是个叫花子,打发我一些吧!
只要我拿了钱,以后绝对不再出现你和那丫头的面前,离得你们远远的,我说话算话,真的,祁总。”
祁时宴的视线落在脚底边上的人,可怜是真可怜,但他曾那样对南栀,可恶,可恨,也都是真的。
油亮的皮鞋对准老人家的头就是一脚:“磕个头都这么没诚意,还想要我给你拿钱,真当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而在此时此刻,房间里的女人,双眼空洞无神,钻进了衣柜里,推拉门将自己给关在了里头。
手臂紧紧环身,此刻的这一具身体,冷如寒冰,后背一片凉飕飕,冷汗淋淋,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里,她控制不住的颤抖。
仰头靠着衣柜的隔板,牙齿咬破了舌尖,血腥味瞬间充斥整个口腔,而她就如同感觉不到一般。
或许,是对痛有了免疫力了吧!
小小的身躯蜷缩一起,小而精致的脸庞,却没有一滴的泪流出,可那一双眸子,明明带着惊恐与慌乱。
“我果然,是个胆小鬼。”
低低的声音,却是她嘶吼过后才被发出来的。
“我好像,好像真的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笑,口中翻涌着血沫。
为什么?为什么仅仅只是一个背对着的身影,一个名字,她会有了过激反应,刚刚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而后将自己关在了这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条件反射般的。
痛苦,沮丧,自残,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会开始想,她要是能早早的死了,就好了。
那样,就不用再面对这一切了。
就不用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快要愈合的伤疤被撕裂。
同样一个伤疤,好了缝上,缝上撕裂,再缝上而后撕裂。
每一次都鲜血淋淋,都那样清醒的感知着那一份疼痛。
小小的,慌乱的身影打开了衣柜的门,开始在房间里四处翻找。
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找什么,身体自发的给出这样的反应,她就该找到某样东西,将它紧紧的握在手里。
那是她对抗世界仅剩的武器。
“找到了,原来你在这儿。”
一把小小的水果刀被她给抓到了手上。
身体绷直,拧开房间的门把手,拔腿出去。
书房的门外。
南栀深呼吸了一口气,眸中含恨,“砰!”一声将门板推开。
屋内的三个人,三双眼,全部都震惊无比的看向了她。
以及她手里握着的那一把水果刀,刀尖闪出一道寒光。
女人气势汹汹而来,一步一步朝着赵德贵走了过去。
他急得一下从地上挺起了身,额头上一个大包还在渗血。
他嘴唇微抖,说话也不利索了:“你…你想要干什么?
青天白日的,难不成还想杀人不成?”
这话一出,他就后悔了,这里可是祁时宴的地盘。
这丫头现在是祁时宴他老婆,若是有心维护,别说是杀了他,就是把他剁成块搅成肉馅,也都轻轻松松。
眼瞅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过来了,脚步趔趄了一下,眼珠子贼溜溜转动。
“你…你别过来啊,不然…不然的话…”
‘不然’什么呢!
赵德贵一只手摸向裤兜,突然间想了起来,对,手机。
动作快捷的摸出手机,除了他自己没人发现那一只握着手机的手抖得有多凶。
“来啊!”他就不信她有哪个胆子敢杀人。
继续挑衅:“我这个手机里面可是保存了很多你当年的骚样,你要再往前走,我现在就将这些照片给上传到网上。
我让全网的人都来看一看,你是怎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卖骚勾引我的。”
现在的网络传播速度有多快,网暴甚至有可能会毁掉一个人,他就不信,她会一点儿都不顾及。
女人眼中,一瞬的迟疑,却在下一秒眸中一团戾气,唇角勾起,笑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笑。
一步一步,直视着前方。
赵德贵看了眼旁边的儿子,赵宇轩岿然不动,他也觉得,此时的父亲,挑衅了南栀,是他自己找死。
而祁时宴,就更不可能站出来阻止了。
赵德贵朝后退了一步,他退一步,她就进一步,知道再无路可退。
女人一双眸子里猩红,盛满了恨意,毫不犹豫一刀朝着赵德贵的心口准确无误的扎了过去。
手起刀落,又利索的将刀抽出,水果刀的刀尖处,血一滴一滴滴落。
一个声音说道:杀了他,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他死了,就不会有人拿自己之前的事情大做文章,搬弄是非,满口胡言乱语。
也更加不会有人知道,她曾是那样卑贱不堪的模样,她憎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既然她人生全部的悲剧从这个人而起,那也由这个人而终结。
这一个声音几乎占据她全部的脑海,她被指引着,也沉溺其中。
手高高抬起,眼看着就要再补一刀,刀尖却在半空里急速转了一个弯,一刀扎到了旁边的书桌上。
这一刀之用力,书桌上放了那样厚的一沓A4纸,一刀下去,全部都扎穿了。
下一秒,“哐当!”一声响,水果刀掉到地上。
转身,跑开。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灰头土脸。
她又将自己关在那个狭小而又密闭的空间里。
果然,她的世界就不该有太过耀眼的光照着,还是这样狭小而密闭的空间,这样完全黑暗的世界,更适合她。
刚刚…明明已经,可为什么最后的关头,失去的理智又回来了?
她想不明白,也更加不懂得她自己,可身体就是这样自发的做了这样的决定。
“南栀!”这第一声喊来自于赵宇轩,尽管被刀刺伤的是他自己的父亲,可赵宇轩此刻的眼里只有刚刚那个跑出去的女人。
“栀栀!”这第二声喊来自于祁时宴,他有些担忧那女人的精神状态,刚刚的她一举一动就跟平时判若两人。
不过,在去见她之前,赵德贵必须要先处理掉。
一把揪起对面中年人的衣领:“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去挑衅她?
我告诉你,如果因为你,她受到了刺激,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剁下拿去喂狗。”
“来人!把他给我丢出去。”
想了想吩咐保镖:“算了,先找个地方把他给我关起来。”
哒哒哒的皮鞋声在走廊里回响。
“栀栀!”祁时宴推门而入。
人不在?
不,不可能不在,她不在房里,又能去哪里?
一把拉开了窗帘,飘窗上,没人。
又掀起了被子,床上也没人。
阳台上,她平时就特喜欢一个人坐在阳台,看着这些花花草草出神。
但现在,阳台上人也不在。
又找了卫生间和淋浴室,通通没看到人。
她能去哪儿?
最后,拉开了衣柜的门,刚拉开,推拉门就又被她从里头给关上。
他再一次拉开,她再一次的关上。
祁时宴直挺挺的身子蹲下,身子佝偻,一下也钻进了衣柜之中。
手臂伸长,将那个发抖的身躯给拥到了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轻轻拍着女人的后背,他哄着她。
“我已经让人将赵德贵给关起来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了。”
“还有,”想到了刚刚的场景,他说:“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一个人来脏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