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在厂房深处缠绕,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眼前一黑......再能看清的时候,已经全躺下了。”
汉子攥紧手中的杯子,指节绷得发白。
对面的人狠狠啐了一口:“真他娘见鬼!我们到底招谁惹谁了?”
阴影角落里,有人将脸深深埋进掌心,肩膀无力地垮塌下去。
“别扯了......前阵子连‘希烈’都正式宣布解散了。”
近一个月来,熟悉的招牌一个接一个消失——
不是突然解散,就是再无音讯。
倒是有好几家还在,可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能幸免于难。
“操!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子整整一个月没碰过女人,光他妈的躲!”
满脸胡茬的佣兵暴躁地挠着头皮,发屑纷飞。
身旁的人扯出干涩的笑声:“知足吧你,我嘴里都快淡出鸟了,连肉味都快忘了。”
混乱本是这里的常态,但这次不同。
谁也不知道那把悬顶之刀,下次会落向谁的脖颈。
“都别吵吵了。”
道略显沉稳的身影站起身,嗓音压得极低。
“现在最该弄清楚的,是我们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厂房里陡然一静。
众人交换着眼神,喉咙里却挤不出一个字。
一群佣兵,能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要不......去求狩夜......护着我们?”
角落里飘出一句试探的话音。
他身旁的男人猛地暴起,一脚踹翻了说话人坐着的木箱。
木箱碎裂的巨响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
“呵呵,我倒是......有点想法。”
一道女声毫无征兆地插了进来。
几道视线锐利地扫去,最终钉在她颈间——那里隐约露出一段奇特的纹身。
“血魁?”
有人低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渗着戒备:“说下去。”
女人没否认,指尖慢悠悠转着一把手枪。
“城南狩夜分部一夜之间被屠干净,这事......都还有印象吧?”
有人喉结滚动,手里的烟被捏得扭曲变形:“你什么意思?”
“狩夜找不到真凶。”
她手腕突然一沉,枪口重重敲在旁边生锈的铁管上,发出一声闷响:
“现在,是在拿我们撒气。”
狩夜干的?
烟味混杂着汗味在空气中凝固,几只握着武器的手,指节绷得死白。
这不是没可能。
他们一向如此,时不时压一压城里的各种团伙,不准任何人冒头。
也正因如此,狩夜的地位始终没被动摇。
“狩夜里,真有这样的狠角色?”
一个年轻佣兵嗓音干涩。
“北部前阵子调来了一批新人。”
她语气平淡:“或许就在其中。”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另一个声音紧追不舍,怀疑毫不掩饰。
她没有立即回答,嘴角弯起一道难以捉摸的弧度,指尖轻缓地擦过枪身。
“女人。”
她的话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自然有女人的办法。”
空气再度凝固,无人接话。
压抑之中,一个问题颤抖着浮出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很简单。”
她压低嗓音,字字清晰:“在他们弄死我们之前,先动手。”
一片沉默。
“被压了这么久,是男人也该有点火气了。”
“听说死的也有能力者......要不要去城北,找那帮人联手?”
“可以。”
佣兵们交换眼神,低声议论渐起。
女人唇角无声一勾。
她抬手抛下一台终端。
“三天后,这里有狩夜的人聚集,你们的机会,就一次。”
女人最终转身没入阴影,腰肢轻摆,再没回头。
————————
咖啡厅内,光线昏沉。
沙蝎搓着手站在顾晟身旁,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嘿嘿,怎么样,我的情报定位准不准?”
顾晟没抬头。
杯中深褐色的液体微微晃动,他端起来抿了一口,苦意无声蔓延。
米莉儿坐在他对面,指尖无声擦过个人终端边缘。
“终端给他们了。”
她声音压得很低:“到时候,场面一定会很乱。”
顾晟略一颔首。
他放下杯子,视线转向沙蝎。
“问你个事。”
沙蝎的脊背倏地绷紧:“什么?”
“城北外的怪物情况。”
沙蝎深吸一口气,眼神飘向天花板的暗处,在脑内急速翻找着。
“多。”
他咂了咂嘴:“但狩夜吃得下,他们的在那边的人手和火力都没得说,而且......”
“不少能力者也扎堆往那儿凑,抢资源的、练手的、纯粹找死的......乱得很。”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特殊个体更是抢手,一出现,绝对失控——死多少人都不稀奇。”
顾晟微微眯眼。
沙蝎身体一僵——最近把整个灰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人,可就站在他面前。
“你想回城北,还是留在这边。”
沙蝎一愣。
如果可以选......
“当然是这边。”
他低下头:“别看我好像两头跑得开,在那边......我不过是他们眼里的一条狗。”
顾晟饮尽杯中最后一口咖啡。
“过阵子,城北会乱。”
他放下杯子:“很乱。”
“你自己把握好这个机会。”
沙蝎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
那袭黑色风衣的下摆划开沉闷的空气,消失在门廊阴影中。
............
顾晟推门而出,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停步,转过身。
米莉儿小跑着追了上来,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胸前。
“还有其他事么?”
她稍稍平复呼吸,目光真诚:“谢谢。”
顾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唇角无声一勾。
“不用,事成之后,你......们咖啡厅不都是我的?”
米莉儿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这句话里的双重含义。
她唇角轻扬,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说得也是。”
顾晟点了点头,转身融入街道上流动的霓虹中。
————————
“你有心事。”
老哈格莫胳膊搭在柜台上,望向对面。
顾晟正低头摆弄几枚细小的零件,金属反射出冷冽的光。
——那是一个定位环,款式有点旧。
他指尖动作很稳,齿轮嵌入外壳,严丝合缝。
“咔嗒。”
一声轻响,组装完成。
顾晟抹了把额角的汗,这才抬头。
“老先生,你说......”
他声音低沉,赤色的眼底却映着一点微光:
“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可以安稳度日,却偏要选一条没有好结局的路去走?”
哈格莫微微一怔。
他轻轻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深。
“不走过去,怎么知道结局不好?”
顾晟沉默了片刻。
“哪怕......因此与身边的人背道而驰?”
哈格莫的视线垂落,掠过柜台下方一张泛黄的旧照。
指尖在上面轻轻停了一瞬,才缓缓收回。
“所谓的背道而驰,有时候只是还没走到能互相理解的那一步。”
他声音不重,却清晰入耳:
“......我一直为他骄傲。”
顾晟目光微动,最终只低声说:“嗯,您没白活这么久。”
“哈哈,总不能真白活一趟。”
老人笑了起来,眼尾皱起深深的纹路。
“年轻人,你和他......真像啊。”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些许未能藏住的遗憾。
“可惜那时候,我没来得及把这话说给他听。”
哈格莫伸手摸了摸后脑,抬眼望来:
“你呢?准备......?”
顾晟收起手环,走向门外。
他停在门口,回过头,赤瞳里映着巷外破碎的光:“先替还活着的人——”
“挣条路......”
“结局好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