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时三周。
任莹终于赢了老哈格莫。
老人摘下老花镜的手指有些发颤,眼底却烁着一种近乎灼人的光。
“可别辜负了这门老手艺。”
他嗓音沙哑,像被岁月磨糙的砾石。
任莹没像往常那样嬉笑,只是郑重地点头。
“嗯,我保证。”
............
而这段时间内,任缺和舒依的搜寻却依旧一无所获。
城北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想找的人依旧不见踪影。
反倒是撞见不少临世人——
一个比一个倨傲,没一个能谈拢。
当然,自愿跟在他身边的舒依是个例外。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倒是肉眼可见地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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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能都漏了一个地方。”
顾晟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他将三人聚在一处,语气平淡,却让空气骤然绷紧。
“什么地方?”
任缺追问。
“狩夜。”
两个字落地,任缺瞳孔倏地一缩。
是了。
无论是那个手带黑三角纹身的,还是钧枭——
都有可能藏在狩夜。
或许......钧枭那天根本就没逃掉,而是落在了他们手里。
尽管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
“那地方可不好进。”
任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一个弄不好,就是打草惊蛇。”
“所以,需要一场足够大的混乱。”
顾晟的指节叩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混乱?”
舒依下意识攥紧衣角:“是我们......要去招惹狩夜?”
她声音里压着不安。
在这座城活得越久,越清楚挑衅狩夜的下场。
“不,不是我们。”
顾晟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任莹:“是我一个人去。”
“你们要做的,是在狩夜自顾不暇的时候,进去找人。”
有任莹在,再森严的门禁也形同虚设。
任莹抬眸看他一眼,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一颗糖,没说话。
任缺沉默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嗯。”
他最终开口,嗓音发沉:“最大的风险全压在你身上了。”
“你打算怎么引?狩夜那帮人可不是随便什么动静都倾巢而出的。”
他们需要一个最简单、最直接、最能炸穿局面的方法。
“很简单。”
顾晟随手扯下披风,露出底下那身新置的黑色风衣——
利落、冷冽,仿佛专为暗夜而生。
“我去当那个新的‘出头鸟’。”
他嘴角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当通缉犯这事,我也不是头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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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
一间破旧的房屋内,昏黄的灯光下,几名佣兵挤在狭小的客厅里。
“操!就这么点破东西?”
一个满脸横肉的佣兵猛地一脚踹飞桌上的铁皮箱。
金属撞上墙壁,发出刺耳的回响。
他揪起委托人的衣领,几乎将人提离地面:“你他妈是不是不想在这混了?”
委托人脸色惨白,汗从额角滚落:“可、可一开始说好的就是这些......”
话未说完,他被狠狠掼出去,背脊砸上斑驳的墙面。
“呃啊——!”
他蜷缩在地,捂住胸口剧烈咳嗽。
“我们拼死拼活帮你那死鬼老婆报了仇,就这点诚意?”
另一个佣兵啐了一口,缓步逼近:“全部家当?糊弄鬼呢?”
佣兵。
这本该讲究信誉的行当,在这里早已变了味。
“我真没骗你们......所有的都在这里了,不信你们搜——”
男人挣扎着想爬起来。
“爸爸!”
旁边卧室的门猛地推开,一个女孩冲出来,惊慌地扶住他颤抖的手臂。
她约莫十四岁,一条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肩侧,发尾用一根褪色的红头绳系着。
额发有些凌乱,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苍白脆弱。
“没事,爸爸没事。”
男人勉强挤出笑,轻抚女儿的头发。
女孩抬起头,愤怒地瞪向那些佣兵:“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那双含着泪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瞬间抓住了几个佣兵的视线。
“呵,果然还藏着点好‘家当’。”
一个脸上带疤的佣兵阴恻恻笑起来,浑浊的目光黏在女孩纤细的脖颈上,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其他几人交换眼神,嘴角扬起恶劣的弧度。
男人脸色骤变:“我把房子也给你们!求你们别——”
话未说完,一记耳光将他扇回地上。
“爸爸!”
“谁他妈要你这破房子。”
带疤的佣兵粗鲁地揪住那条麻花辫,发绳崩裂,辫子散开一半。
他用力一扯,迫使女孩痛苦地仰起头,露出一段脆弱的脖颈曲线。
“放开!混蛋!”
女孩哭喊着挣扎,散开的发丝黏在泪湿的脸颊上。
她被狠狠摔在桌上,瓶罐杂物哗啦散落。
“求你们放过她!她还是个孩子!”
父亲绝望哀嚎,却被一脚踹中腹部,再无声息。
“撕拉——”
布帛撕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混着女孩撕心的哭喊。
——这样的画面,在这座城,是第一次吗?
“嗒。”
一个清晰的脚步声突兀地切断了疯狂。
几个正按着女孩手脚的佣兵动作一滞。
“嗯?”
有人不耐地侧过了头。
只一眼,他瞳孔扩散,失了焦距。
女孩绝望的泪眼中,只瞥见几道模糊的黑影掠过——
几滴温热的液体溅上她的脸颊。
是喷涌的黑血。
甚至有几颗头颅无声飞起。
可她的眼眸里竟未浮现更多恐惧。
不知何时,一道黑色身影已静立桌边。
他的拇指擦过她脸颊的血迹,顺手将散乱的长发掠至肩后。
一件尚带体温的外衣裹紧女孩颤抖的肩头,仔细掩去了所有不堪。
“别怕,没事了。”
一句低语,划开了所有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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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城,狩夜总部。
灯光惨白,落在一份摊开的报告上。
一位狩夜高层的指节叩击纸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尸体是不是多得过分了?”
灰烬城从不缺死亡,但报告上的数字曲线陡峭得刺眼——
死者遍布全城,身份高度一致:佣兵、混混、能力者。
“一个目击者都没有?”
他声音里压着冷硬的不耐。
下属额角渗汗。
“有,但不管怎么问,答案都一样......什么都没看清。”
他喉结滚动:“所有人,像约好了似的,都在瞒。”
高层的指骤然收紧,报告纸捏得变形。
“不管是谁。”
他声音沉了下去:“揪出来。”
“是!”
下属脊背绷直,转身疾步离去。
在这座城,狩夜的规矩才是唯一的规矩。
任何僭越,都必须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