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见李健夫和林惜出去了许久都未返回,坐在书桌后的约翰先生神色越发焦躁不安起来。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目光频频投向紧闭的房门,额头上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靖远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坐立不安尽收眼底,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他抬起手,优雅地看了看腕表,语气平淡道:“约翰先生,已经快五点半了,从方才的交谈来看,你我双方的合作理念似乎并不一致,我想,今天这笔生意,怕是谈不成了。”
约翰先生闻言,神色猛地一紧,慌忙掏出手帕擦拭额头,扯着脸强笑道:“沈先生,不要着急,我对与您的合作是抱有极大诚意的!”
说着,他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紧闭的房门上收回,看向沈靖远道:“您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晚餐,不如我们移步餐厅,边吃边谈?很多事情,在饭桌上更能敞开心扉嘛……”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约翰慌乱之下忘了掩饰,沈靖远只觉他这一紧张起来,原本蹩脚得需要不时依靠翻译才能顺利交流的华语,都变得流畅起来。
沈靖远心下冷夏,正欲干脆地回绝,门外却突兀地传来了一道拔高的,带着明显惊慌与痛楚的嗓音。
“啊!”
听见这道声音,沈靖远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全然不顾桌子后面想要阻止他的约翰先生,几个大步便冲到门前,猛地拉开了厚重的实木门。
只见光线昏暗的走廊里,林惜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一张脸苍白如纸,秀气的眉头紧紧拧着,捂着脚踝,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月牙!”沈靖远眼神一紧,上前一步就要俯身去扶她。
就在这时,旁边却传来了一道有些疑惑的声音:“沈夫人这是怎么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健夫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另一头,手里端着一个放着酒瓶酒杯和几样甜品的托盘。
见两人的目光望过来,他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担忧,目光落在跌坐在地的林惜身上,语气带着疑惑,“沈夫人怎么坐在地上了?”
他脸上虽然笑着,但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深处,是一片冰冷的审视。
林惜对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想到那个女侍者诡异的眼神,以及自己方才自己观察打探到的信息,她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更添了几分雪色。
林惜下意识地避开了李健夫的视线,转而抓住沈靖远的胳膊,带着委屈的哭腔道:“我……我脚扭了,好痛……”
沈靖远闻言,眉头紧蹙,立刻就要低头去查看她的伤势,“哪只脚?让我看看。”
林惜忙就势拉住他的手,引导着他的掌心覆上自己右脚脚踝,与此同时,指尖飞快地在他掌心里划动了几下。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微微扭曲,却又无比清晰的“倭”字,沈靖远眼神骤然一凛,先前与约翰和李健夫周旋时产生的种种疑窦,在这一瞬间都化作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答案。
约翰或许确实是亨德尔洋行的人,但显然已被以李健夫为首的倭国势力收买或控制,今日这场所谓的“商务洽谈”,从头至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们的鸿门宴。
虽然对方的目的尚未完全明朗,但从方才约翰和李健夫言语间小心翼翼的试探来看,他们显然还未完全摸清自己的底细,故而不敢贸然动手,仍在试图套出他的真实身份。
而这也正是沈靖远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的底气所在——对方有所顾忌,便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死手。
心中虽然已经翻江倒海,沈靖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顺着林惜的表演,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责备与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着他手臂微微用力,动作轻柔地将人扶了起来,“脚还能不能走?”
对上他的目光,林惜知道他明白了自己想要传递的消息,不由得心下稍安,面上却继续发挥,又是痛呼又是埋怨,声音带上了十分的娇纵跋扈。
“这是什么破地方嘛!一个服务员高傲得不得了,说她几句,竟然就就撇下我跑了!”
“走廊里黑灯瞎火的,地上还铺这么厚软的地毯,坑坑洼洼的,害得我脚都崴了,痛死了!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去,现在就回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着沈靖远的手臂,身体微微颤抖,将一个大受委屈,疼痛难忍又耍着性子要离开的富家太太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靖远则配合着她,一边温声安抚着怀里的妻子,一边转头朝追了出来的约翰先生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抱歉了约翰先生,内人扭到了脚,我得送她去看医生,这就先行离开了。”
“不……”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约翰先生见状,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十分为难的表情,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开口挽留,却苦于没有正当的理由。
“不用这么麻烦……”一道阴低沉的声音强势地打断了约翰先生的话头。
走廊另一头的李健夫——准确来说是铃木,姿态优雅地端着托盘缓缓走到了几人身边。
“俱乐部里就有医生,他可以为沈太太治疗脚伤。”
铃木一边开口,一边对着一旁嘴唇哆嗦的约翰点头示意道:“您说对吧,约翰先生。”
“对……对……”约翰先生身子一僵,下意识点了点头,说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眼里闪过一抹希冀,忙不迭地开口道,“我,我这就去叫医生。”
“不用了!”沈靖远紧了紧搂着林惜的手,冷冷开口拒绝了铃木的提议,“我们自己会找医生,就不必劳烦约翰先生这个‘主人’跑一趟了。”
铃木像是没听出沈靖远语气里讽刺他“越俎代庖”的意味,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越发阴沉起来,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强硬。
“这可不行,沈夫人的脚伤看着严重,可不能拖,还请两位移步房内,‘医生’这就过来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走廊两头便突然响起了阵阵细碎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皮革碰撞的闷响,骤然落入了林惜耳中。
她猛地抬头,望向走廊一边,只见走廊尽头处,十来名穿着黑衣黑裤,举着长刀,面色沉穆的倭国武士,正脚步匆匆地朝着这边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