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今夕展眉一笑,由他牵过她的手。
枕越后来一直在想,他来的真的不算晚吗?若他再早来一步,或是直接在神女到来之前找到她,找到她,带她一起离开,是不是之后的一切会和现在不一样?
有人告诉他:“因果轮回像一盘棋,不这么走下去,也会有新的走法,走着走着,就到了起点。”
今夕先放开了他的手,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天外的出口,
第二眼看到的是幻想中的人间,
第三眼看到的是胸口的血。
“我改主意啦,杀了你,去向娘娘认错,我才能善终啊。”
倒下的一刻,第四眼,他见到的是灾祸眼中漠然的霜雪。
是姜晚棠杀了他……为什么会是姜晚棠?不,他不信,他不信是姜晚棠杀了他,不该是这样的……
“你是谁?”
“我是你啊。”
“不,你不能杀我,姜晚棠,我们是……我们是,你爱不爱我?”
那灾祸漠然地看着他倒下的身体,许久没有开口。
力竭的枕越祈求道:“……姜晚棠,爱我吧。”
她终于开口:“你这把钝了的刀,从哪里来的,便回到哪里去吧。”
她丢下他的尸体转身离去,一次也没回头。
她胸膛里,被她的体温收容的他的心,传来一阵阵绞缩的感觉,也不知,这是她和他谁的心痛。
地狱里,她一口气喝光他酿的酒,醉后是一种被云层包裹的错觉,让她感到没有哪个时候如同现在一样轻松,她大概理解那些嗜酒如命的人了。
醉了的她才可以唤醒藏了很久的自己,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发疯,不顾其他地开怀大笑,拎着刀走向那棵碍眼的树。
巨响之下是要将她手震刀裂开的钝力,她的手生疼,但那又怎么样呢?至少现在这一刻她是解脱的。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娘娘,你的替补,全都没了。
她在永夜的天幕上见到闪电,仿佛有人警告她:你的天谴要到了,你造下的孽,总会还的。
偷来的心像是被人死死拧住,她开始怀疑,枕越当初不是自愿把心给她的了,所以她偷来的是一颗死心,她身体里装着一颗死心,才会疼痛难忍,日夜煎熬,生不如死。
刀尖上还沾着枕越的血,灾祸借着酒劲,对准心口,无视皮肤的阻力刺进去,换来她自己的血染脏了衣服。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娘娘的身影,而今夕已然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甚至对来人绽放出一个挑衅,占据胜利后的笑容。
许是她临死都没过去酒劲吧。
后土娘娘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却到她死也没告诉她:多年前,一鬼官想偷食魔果,不慎将魔果树砍落一条枝桠。
那树枝落到人间,长成一棵独立的树,它状似槐树,却比槐树更阴森。逢战时,千万人的鲜血溅在他身上,千万条孤魂的怨念聚集在它身上,人们愈发相信,它是一棵槐树。
而那个位置的魔果丢了自己的分枝,汲取养分的速度再也不如其他果子,逐日黯淡无光,先做了淘汰品。
人间的树此时已是可随意操控法力的精怪,感受到同伴日渐虚弱,它早早与其取得联系,沉睡中的魔果变成了第一个在这棵树上开启灵智的果子。
“要活下去啊,你才是那个最配活下去的,
我是谁,我是你啊,
我是你的枝,我们才是一体的,
有了我你才能开花结果,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原来这次的灾祸被分成了两半。”神官听到变故赶来地狱,惋惜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有种怜惜被毁掉的杰作之意,“怪不得他们两个会相互吸引。”
后土娘娘垂眸:“不仅如此,她的力量会这么弱也是因为这个。”
神官忽然拍腿:“坏了,这局破了,她怎么能死在这,死也就算了,竟还砍了树,现在一颗魔果都不剩,结出新的魔果可要几万年,我们要怎么向神交代?”
“去把他们的魂抓回来?”
“不必了。”
后土娘娘与神官一同侧目,发话的神官从容的扫过地上的尸体,脸上垂下的饰品微微晃动。
“让他们回去。”
“他们?”另一位神官惊讶,“那你我的任务怎么办?”
他解释道:“让他们去人间走上一遭也没什么,我有办法让一切回到原点。”
那人蹲下身,伸手抚开今夕脸上凌乱的发丝,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半晌,他缓缓将手伸向刀柄,一举拔出,看着她尚有余温的心,“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破局的,虽是一场同归于尽,适形俱灭,但我不介意多赠她一些笔墨。”
后土娘娘找到枕越漂泊的魂,对他说:“去人间,你想要的真相在那里,你的半身也在那里。”
回到人间的枕越有了新的身份,看来魔果口中不全是谎言,她真的让他成为了魔域唯一一个枕越。
他是魔族少主,他是整个魔域的主人,于是他在魔域一角种满海棠树,春去秋来,叶落花开,他会等,等一个叫姜晚棠的女人的出现,给他一个说法。
百年的等待实在漫长,他只身一人,愈发不确定会不会等来这个结果了。直到,人海中一张熟悉的脸与他擦身而过。
“小姐,像是我的女儿。”
这句话还留在他的心里。他先是站住脚步,余光看着那女人真的从他身侧经过,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视线不自觉地被女人牵着的女孩所吸引。
“都说了别乱跑,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女人边走边责备,声线却温柔如水。
女孩雀跃地举起一支蝴蝶簪:“给你买的,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女人无奈接过,“你买的我都喜欢。”
姜晚棠,你真的做了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