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花谢中拥抱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夕轻轻将他推开。
她伸手轻抚他的脸:“你一直都在等着我么?”
枕越没有回应她。
今夕唇角微微勾出讽刺的弧度:“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感到抱歉呢?”
她想,有些事,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一场你情我愿的物物交换而已,何必纠缠至今?”
枕越在落花掷地的那一刻笑了,眸中星河闪烁,眷恋之情于眉心绽放。
他想,他最终还是找到姜晚棠了,是她,她是这样的。
曾经,母亲在这里放弃他,他恨;后来,这个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放弃了他,他恨。
为什么他总是被放弃的一个?
他想要偿还。
他想要姜晚棠用永世的情来偿还。
“不可能的。”今夕告诉他。
最后那一刀穿进枕越的骨骼,千年的执念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你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还敢来招惹我呢?”
“得到神的感情,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啊。”
半身割舍了半身,热烈的爱恨像是终于被埋进了旧年的雪,他的心却在她的胸膛里共鸣,无一次跳动不让两世的过往在她眼中重现,最后那定格在那片海棠花林里,她的双眼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最后一眼见到的是共渡地狱的他,“你已经不是我的枕越了。”
自那时候,枝与果便在仇恨中浇灌,注定一个吸取另一个的养分,一个彻底枯萎。
“我们,也该有个了结啊。”
灾祸最后希望活下来的那个可以是她,这样她就会带着他的心跳,永远活下去。
你既是我,我也是你。
最后,她带着完整的记忆站在后土娘娘面前。
“娘娘,如您所见,我活着回来了。”
地狱里,她的话掷地有声,对面的人依旧如记忆中慈眉善目,眉间皆是对她的悲悯。
“你长大了。”
“因为我也想做神。”
“我知道。”
后土娘娘走下座位,这时今夕发现,原来与这位神平视并不难,只是之前跪了太久,她都在以为,自己永远都长不高了。
“你准备好了吗?”后土娘娘微笑,“与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次,赢了,你回你的人间去,输了,我也不为难人间,只要你一个人担下所有,从此堕入畜牲道,就当从未去那人间走一遭。”
“好啊。”今夕试探吐出一口气,如今,这慈眉善目的主宰已无法威胁到她分毫。
就在这之前,她已经吞噬掉了她的另一半,拥有完整魔果的力量,万事俱备,只欠拼死一搏。
“值得么?”娘娘问。
“你死我活的东西,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人间各处学来的招式在她手中变换,至今,她终于明白它们实则殊途同归。
“没用的。”娘娘一一将她的招式拆解,“你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失败品。”
震得她背脊撞在墙上,呕出一口血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嗯?我以为您是喜欢我的。”今夕扶着墙站起身,语气平淡,早已不奢求谁的认可。
娘娘和善的面孔中仿佛出现裂痕,一割两半,“因为多年前,我也像你一样,年少轻狂。”
今夕笑了。
原来神也是人。
她也可以做神。
宝莹啊,你这么亲近我,是会祝福我的,对吧?
“上一世,宋云棠得到了一块萤石,传说,萤石里住着一个神明,每每宋云棠施展出那位神明的法力,女魔头的奸计便付之东流,总也不能得逞。”
哪里是住着神明啊……
宝莹,祝福我吧。
今夕内心呼唤那块萤石的名字,流血的掌心不断收力。
“祝我一生平安顺遂。”
神女每咬她一口,就要在她这里吸取一分气运,她的气运喂了神,自己也变成了今天这个倒霉蛋。
还好,她从降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与众不同的,改命之路,自有人为她祈祷。
萤石在她手中出现裂痕。
细碎的光尘自她掌心漫出,充斥着昏冷殿堂的每一处,它们慢慢织成半透明的光茧,将她们全身包裹。
今夕不觉想起她喝醉时的感觉,柔软轻浮,忧愁烦恼都被抛之脑后。
“此剑名逢灯。浮生千劫尽,长日一灯明。今日为师将此剑赠你,愿你此生不畏风雨,终青灯相伴,不失本心。”
“阿夕,你说这世间的尽头在哪里?”
“那时你才这么高这么高……那会沈师弟没看上你,不肯收你,我是准备把你带到我身边,然后,然后……然后我就疯了……”
“我怕你死了,你知道吗?你这种人,简直就是肉眼可见的活不长!”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要活下来,妹妹,等着我。”
“姜晚棠,我爱你。”
……
今夕以为是自己临死前的走马灯,所以耳边才会不断出现这些故人的声音。
直到她眼前忽现一座小宅子,温柔的女人坐在里面为她缝制冬衣。
“娘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没办法再陪着你了,我的女儿,娘会一直陪着你的。”
光茧愈收愈紧,直到娘娘和善的面容涌起青筋都不能松动分毫,今夕的气运每消散一分,茧丝便明亮一分,死死扎进娘娘的骨血。
“要与我同归于尽。”娘娘笑道,“你还是那个傻孩子,你的气运散尽,自己也会魂飞魄散。”
“没关系。”今夕笑也坚定,“我会和我的家人,重逢。”
金芒炸开,气运凝成的流光四溅,昏暗无光的地狱有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