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看呐!”
“这些怨念都缠着他的呢,那不是灾祸才有的东西吗?”
“是啊,莫非……?”
“原来是他!原来那魔族少主才是灾祸呢!”
“今夕大人,大人除了灾祸,自己叫灾祸暗算,并不久矣……造孽啊!”
“是今夕大人救了我们,大人为了我们甘愿牺牲,她才是那真正的神!”
“神明受我一拜!”
“拜见神明大人!”
今夕倒在枕越身旁,二人的血交汇在一处。
“准备好下地狱了吗?”
“真是布了好大一局棋,一石三鸟,只是同归于尽的法子意义在何?”
“若这次我能从地狱里爬出来,我便是这人间真正的神。”
“若不能呢?”
“那我也是顶着英雄的美名死去的,今后的百年,千年,这些信徒会永远记得我,供奉我。”
“既如此,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枕越闭着双眼,感受体温一点点消散,声色已不再那么有气力。
“你是谁?”今夕问。
枕越沉默许久,就在今夕以为他已经死去时,忽而开口:“我是替你去死,也是要和你一起去死之人。”
“为什么?”
“你骗了我,取走了我的心。”
这些天,今夕一直在梦中搜寻记忆的碎片,她是一个将死之人,却因为不想死,偷走了一个人的心,让那人替她去死。
她骗走了那人的心,于是那人没了心,不再是人,而她有了心,变成了人。
终于,枕越没了声音。今夕自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也只有她用得这么愉快了吧。
只是她脑中一直重复着那个问题,越来越清晰。
你是谁?
我又是谁?
第二世,魔女与魔尊死在了同一天。
这一刻,她与他灵魂交织,她与他之间的纠缠,是滔天火海中的两具尸体在灼烧中慢慢融化,往彼此的方向流淌、渗透、凝固,她与他的灰烬一次又一次在火海裹挟的风中碰撞相依,腐朽的气息缠绕盘旋,早在冥冥之中不分彼此。
“欢迎回家。”
“时至今日,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的气运。”
“你的半身。”
“你的罪孽。”
“终有因果。”
浮锡城在上升,她在下坠,那是一条去地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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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越不大记着生前太多的事了。
唯一有印象的,是他的父亲负了母亲,母亲到最后一刻都牵挂着他。只是,他亦年纪轻轻便入了黄泉,死后却也进不得轮回,皆因那阴差告知他,有贵人对他青睐有加,给了他一份不错的差事。
枕越站在寒风彻骨的雪域上,望着中央那棵孤树树枝上垂落的细雪不解:是什么样的贵人特地要他在冬日为一棵树浇水?
地狱里鬼怪繁多,一阵阴风从背后吹过,便有一个少女的声音附在他耳畔,轻声低语:“去吧,精心照料它,将它当作你的全部,看着它结出一颗成熟的果子来。”
“你是谁?”
他后背发毛,很快又被更为刺骨的寒风盖过,不想其他。
某人就这样和枝头的蛇看着雪域里的猎物。
“你的兄弟姐妹长势都要好过你,我听了你的话,将你的兄弟姐妹都吃进肚子里,给你腾地。”
“现在,我的肚子撑得快要裂开,全都是为了你,你该怎么谢我?”
无数枚果子中,有黯淡无光的一枚微微晃了晃:“我的哥哥姐姐们好吃吗?”
它的声音甜腻如日渐成熟的魔果树结下的蜜。
“我听说,你吃了这么些魔果,修行高了数千年,现在长出了一张人脸来。”
蛇笑笑:“是一张很美的脸呢,无论男女老少,见了都要魂牵梦萦。”
“魂牵梦萦?”那颗成色较差的果子,也就是日后的今夕讥讽,“不包括我在内哦,我对蛇这种生物没兴趣。”
“你不必试探。”今夕看着远处枕越在水壶中盛满水,“你帮了我,我定会助你逃出地狱。”
“我就知道,你是个说话算话的果子。”
蛇变回女人的半身,在绵延的雪地中慵懒地舒展腰肢。她也曾不安于现状过,不过,傲骨已折。现在有个更不甘安于现状的倔驴,她不介意跟着她瞧瞧热闹。
枕越被带到地狱的第二个月。
蛇与今夕打趣:“我看你就不是那天选之子,这个月又有十多个有了成熟的迹象,而你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凡你的哪个兄弟姐妹落地成人,你便会被率先淘汰,成为灾祸大人的第一份餐食。”
“闭嘴。”今夕的语气已不大好,心里却也谙知蛇说得没错。
原以为,她是唯一一个早早生出灵智的魔果,第一个落地成人的也会是她,现如今她却同一堆明珠中掺杂的一颗沙粒一般,不引注目,难添光彩。
她怎么甘心?因为不满现状,今夕再次把主意打在不远处那个浇水男身上。这也是枕越在这雪域里第二次见鬼。
“你是什么东西?”枕越攥紧水壶,戒备地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东西,灵体一样的身躯,少女的脸,却只有半身。
“你已经是地狱里的鬼,为什么还怕鬼?”魔果用尽法力才弄出这半个灵体到他面前,若功亏一篑,她很难不魂飞魄散,连进兄弟姐妹肚子的资格都没了。
少年听见熟悉的声线,想起那日背后阴寒而钻入骨髓的风,后退半步:“你……你是那天那个鬼,是你让我照顾这棵树。”
“让你照顾这树的可不是我。”少女否认,抬手指着树上一颗黯淡无光的果子,“我的意思是,你只需管好那一个。”
“怎么?”少年不满地抱臂,“那个就是你?那我第一个摘了它。”
少女讽笑:“真的那么做了,娘娘第一个弄死你。”
少年:“我听说,这些魔果是罪孽的化身,骨子里就带着自相残杀的本能,只要有一个熟了,落地成人的那一刻就会把其他魔果全部吃掉。”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还猜不到我为什么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