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魁。
古玩店老板。
文德先叹了口气,道:“这可不好办。我们也在找他。带队绑架郑六的就是他。所以方方面面才认为我们天罗是这事的主谋。如果能找到这人,所有的死结都可以结开,我们也不用花这么大力气筹谋脱罪了。可是,直到现在,没人能找到他。我们,公家,都不行。他很可能在绑完郑六之后就被灭口了。”
我说:“他就是老秀才,从民国一直活到现在,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掉?”
文德先道:“不可能,他是五八年生人,如今才四十岁。”
我说:“没见到人,我不好说什么,不过这个名字肯定差不了。你有没有想过,他很可能不只是你们天罗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势力的人,绑架郑六就是那个势力在操作,想要借此挑拨各方关系,陷害你们天罗?这人的来头很不好说。被他骗走的那样东西上,我做了些手脚,随时都可以找到,所以才会放心交给他,可他人一没,这东西也就追索不到了。你们这个王大魁也是个术士吧。只要是术士,就会忍不住使用,脸可以换,这身本事却换不掉。他,是不是有个能幻化飞蛾的神通,还养蛾为蛊?”
文德先眉头微颤,道:“仙尊说得没错,不过他说那是家传的本事。他家的传承很清楚,根底是四九城的老人,祖上也进宫里表演过戏法。正是因为这个根底,再建天罗,我们才会去联系他。这些人都是天然会赞同我们主张的潜在盟友。这些年,他做事一直勤恳认真,从来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我说:“你这种老买卖还用我教吗?越是潜藏得久,所图就越大。算啦,让他又逃了一次。不过,只要他还活着,就总有忍不住露脸的时候。我走了。”
文德先问:“仙尊不想跟我们合作?”
我笑了笑,道:“这四九城里的事情,你们天罗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吗?难道还用我告诉你要去哪儿?找到我的位置,引出惠念恩,是你们要做的事情。找不到我,一切休提。找到了,大家合伙。惠念恩出手,我会缠住他,能不能取他的性命,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到这里,我一按老板台,凌空而起,轻轻飘向窗口。
文德先看着我,张嘴就想说话。
便在这时,我突然在空中转了个弯,猛冲向他。
血红光芒蓦地冒出,蜂拥扑向文德先。
文德先脸色大变,后退一步,自袖中掏个小瓶,往空中一抛。
瓶子无声碎裂,炸出一大篷白色的粉末。
冲在最前的红光一遇白色粉末,登时熄灭。
其余红光立刻掉转方向飞回到我身上。
我落地,一抖袖子,卷起一股旋风,将粉末吹散。
文德先眉头微皱,抬右手看了看,然后举起来,将手背朝向我,问:“仙尊这是什么意思?”
手背上,有一个针眼大小的血口,周边鼓起,微微发青。
这是被蛊虫咬伤的痕迹。
我在跃过老板台时,借动作掩护,偷偷放出一只蛊虫,然后再佯作攻击,吸引他的注意,为这只偷潜过去的蛊虫制造机会,终于一举得手。
那只蛊虫已经顺着伤口钻进了他的血肉里。
我说:“既然要合作,就得有个共信的基础。不把你的性命拿捏在手上,我怎么敢相信你们?别想着用化蛊水之类的手法解除,只会激怒钻进你身体里的那个小家伙。现在没我的指令,它会安心休眠,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如果我出事,你就会被它生下的后代吃成空壳。这世上治蛊的法子很多,但这蛊虫是我结合缅泰本地巫术和独有的降头法门养炼而成,既是蛊,也是鬼,更是妖。”
文德先放下手,神情平和地道:“仙尊需要,只管提就是,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我哈哈一笑,道:“老买卖就是大气,这次合作我很看好。”
说完离地倒飘向窗口,穿窗而出。
落到地面,停步转头,却见文德先正手扶窗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沿街向前飘去,等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这才就近借了个摩托骑了返回许家大院。
离着地头还差一条街,我便弃摩托步行,先取回那对讲机,然后另找了处无人的四合院房子钻进去,布牵丝于房中各处,最后盘腿坐到炕上,正要阴神出壳,身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人不知多。
半夜会打来的更少。
我接起电话。
“我是赵开来。”
声音一如以往浑厚,只是多了几分低沉。
我微微一笑,道:“我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原以为会是姜春晓打过来。”
毕竟,姚援是姜春晓的人。
赵开来道:“春晓跟我讲了,她的意思是由她来打,但我觉得还是我自己来打吧。”
我说:“不用跟我道谢。”
赵开来轻笑了一声,道:“谢谢。明天就三十了,小陆元君还在等着你回去一起过年。”
我说:“记得呢,误不了时辰。不过,大约见不到你了。”
赵开来道:“见不到不要紧,花钱我一直带着。”
我说:“好。以后有机会,江湖再见吧。”
赵开来道:“许家老爷子亲自出面提了许安生被人施术控制精神失常的这事,正式申请638局介入,已经得到批准。”
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开来继续道:“638局的前身是成立于45年的特别保卫支队。当时要去重庆谈判,有情报显示军统招募身怀奇技的江湖术士意图不明,为了以防万一,决定由黄元君临时组建一支特别保卫支队,招募熟悉江湖门道的可靠进步人士,参与代表团在重庆期间的安全保卫工作。谈判结束,这个支队也没有解散,而是一直保留下来,依旧负责这方面保卫工作,建国后随着黄元君的工作变动,支队改组为638局,由黄元君直接领导,专门负责解决江湖术士相关问题,在后来的反特清理反动会道门的各项工作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只不过现在这个部门已经边缘化好些年了,这些年里一直没有进过新人,只剩下些不愿意动地方的老人呆在里面养老,也很久没有正式出过任务。这个跟大环境有关系。年后我重组民间习俗与巫术调查研究中心,其中一项内容就是整合重启638局,参与相关治理行动。说起来,上面会有这个意向,还是因为看了你在东南亚同地仙府斗争的报告和地仙府的详细情报信息我前阵子调了638局的相关档案,还去了一趟,里面现在还有剩下十四个人,年纪最大的已经九十岁了,最小的也有七十岁,看起来都老得不像样子,不过都有真本事,个个都保养得非常好,九十多的那位看起来最多也就五十岁,都是跟着黄元君为这项工作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元老了……”
我说:“只要不出许家大院,就不会有事。记得我说过的吗?江湖的归江湖,庙堂的归庙堂。我来解决江湖上的事情。”
赵开来接道:“我来解决庙堂上的事情。”
我说:“跟你打听个人。”
赵开来道:“说吧,我不知道的话,找人帮你问。”
我说:“这人叫文德先,是天罗的发起者之一,而且很可能是重建天罗的主导者。他当年跟张勋搞过复辟,后来一直随张勋住在天津,帮着经营江西会馆。”
赵开来道:“急着要吗?”
我说:“越快越好。”
赵开来便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收好,摸出两只恶鬼——还是在阿罗普那捉的魏解部下,放出去,让他们去许家探探情况。
恶鬼刚入出去,赵开来的电话就再次打了过来。
“这个文德先在张勋死后便返回京城,在后来日本人搞伪满洲国时,曾负责联络清室,推动宣统前往关东,为此他甚至还得了日本天皇的嘉奖。日本战败,他曾短暂在京城现身,后来就不知去向。他一直藏在京城吗?”
“是不是一直在京城不好说。不过这人自己说他成立天罗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复辟清室,还为此拿了外国的资助。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拿了外国的资助才跑回来成立天罗,为复辟清室而活动。”
“真想不到,京城这地界,类似张宗新的人还真是多。这事我会报告上去,争取在年后对他们搞一次专项打击,给我这个新部门来个新年开门红。”
“给郑定海留个报仇发泄的机会吧,郑六死得不明不白,总得让人出了这口气。”
“有消息显示,许安生出问题,就是他雇佣江湖术士搞的鬼,不过还不清楚他更深的用意是什么,单纯想杀死许安生给儿子报仇,还是想借许安生搞出更大的事情。郑定海的情绪不是很稳定,郑家老爷子以退休为借口,谁都不见,也不约束郑定海的行为,上面很担心郑定海会捅出大漏子不好收场。你也多注意一下这方面,要是发觉郑定海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给我打电话就行。”
我应了声“好”,没再多说,直接挂上电话,将铃声设为无声。
屋外有脚步声响起。
快速的由远而近,笔直朝着这边过来。
脚步声很轻,但没有任何刻意掩饰。
片刻后,脚步声停在了屋门外。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道:“文先生让我给您送样年礼过来,我给您放门口了。”
说完,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我放出牵丝拉开房门,就见一个袋子摆在门前地上。
用牵丝扯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部对讲机和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正面端端正正写着“仙尊敬启”字样。
里面的信纸上,写的是计划详情。
他们会在许家宅子里发生骚动后,立刻派人对我展开围攻,然后告知已经到场的惠念恩出手,等到惠念恩出手的时候,他们的人会潜伏到附近,只等惠念恩出手,就会立刻现场围攻,将他绊住,给我制造施展手段的机会。等我缠住他,并且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后,就会有人出手取他性命。
还特别强调,这个最后动手的人,是专门吃噶念的江湖术士,有名气本事大,只要得着机会出手一定能斩杀惠念恩。
纸信最下面还附了一段对讲机的使用方法。
我把这个对讲机同织罗者给惠念恩的那台放到一起。
没多久,手机来电。
打来电话的是织罗者,告诉我他们已经锁定妙玄仙尊的位置,我可以来现场提前做准备了。
我告诉织罗者,我已经在许家大院附近了。
这让织罗者有些意外。
他立刻挂上电话。
下一刻,对讲机里响起织罗者的呼唤声。
我拿起对讲机,回复了织罗者的呼唤,并且把具体位置告诉了她。
然后,阴神出壳。
刚刚派去许家的那两只恶鬼被人灭掉了。
想来就是638局的人下的手。
现在,轮到我亲自上阵了。
总得让许安生活动起来才行。
不然,哪来的骚动热闹可看?
我先去了趟李大亮藏身的音像书屋。
李大亮还在。
而且张明怀也在。
两人正说着关于地仙府的种种事情。
说者来劲,听者认真。
正常来说,他们会面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
不过两人先后都被我做了手脚,微不可察的迷魂后种念,如今一碰面便立刻聊个热火朝天,连时间都忘记了。
他们会一直聊到我再次出现,解除他们的迷神法术为止。
离开音像书屋,我在附近转了一圈。
夜已经很深了。
天寒地冻,街上空无一人,看着挺冷清,可实际上暗地里藏了不知多少人,有天罗的人,有姚援的人,还有几方说不出是哪里来的人。
一旦有变,这些人都会出手。
今晚会很热闹。
我最后来到了许家大院门前。
院门上郑六临死前踢出来的脚印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
大门两侧挂起了红灯笼,过年的气氛立马就有了。
我摸了摸门板,穿门而过,进入许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