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们地仙府的计划知道的挺多啊。”
我坐直身子,将双手放到老板台上,眯眼瞅着文德先。
文德先道:“对地仙府了解得多的,不是我们,而是公家,我们只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罢了。惠念恩同你们从台湾斗到泰国,再斗到香港,又斗到印尼,所过之处无不掀起大风浪,再加上你有个叫昆什猜的弟子因为人蛇生意被抢,在澳门当街持枪处决海新集团的总裁海狗新,怎么可能不引起公家的注意?惠念恩人还在香港显圣,公家这边已经开始部署搜集地仙府的相关情报,为此特意筹建了一个专门的工作小组,就在赵开来的之前建立的民间习俗与巫术调查研究中心下面,由赵开来负责,拥协调多方信息情报的权力,只花了三个月时间,就汇总整理了大量相关内容。仙尊在金三角称雄显圣,门下走私偷渡包娼庇赌卖雪花汗贩人体器官,买卖做得倒是齐全,全是现如今公家最痛恨的。赵开来把汇总信息报上去之后,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已经把你们地仙府列为重点关注的危险组织。惠念恩本来因为惹得事情太过,连外务省都因为他而发了外交照会抗议,被带回金城限制居住,不准离开,可他偷偷离境,潜入印尼,大闹牙加达,要是正常情况,就算有赵开来做保,也一定会受到严肃处理。可是他却什么事情都没有,甚至还能安然进京。就是因为上面有人认可惠念恩做的事,倾向于授权他全权应对地仙府……不,不只是地仙府,而是东南亚类似组织都包括在内。仙尊,你们已经上了黑名单,还想返回大陆发展,看起来是不是格外可笑?”
我不动声色地道:“所以,你觉得我们很可笑?”
文德先道:“不,是知道这些的人会觉得你们的想法很可笑。可是我却从来不这样觉得,世人庸碌,鼠目寸光,最多只能看到眼前这一方一寸,理解不了你这样的人物的远大志向,所以他们会觉得可笑。可是我能理解,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凡是看到才会相信,而你我这样的人却是因为相信而看到!如今世界大势变化剧烈,西升东降,全球唯一霸主已经成势,这正是我辈借势而起的大好时机,只要把握得住,一切皆有可能!”
我冷笑了一声,道:“你说这些,其实是想投我心意,降低我的警惕,把你们引为同道中人,同意跟你们一起合作吧。投其所好,花园子的本事,你们用起来也挺溜道,想是也没少卖过吧。”
文德先被我骂了,却毫无怒色,坦然道:“成大事,一不拘小节,二不择手段,需要的话,别说卖身,就是把卖了祖宗,也不是可以。仙尊,我只想说,杀惠念恩,对你们地仙府的诸般谋划有百利而无一害,错过这个机会,再想杀惠念恩,可就千难万难了。”
我说:“你对我们地仙府的力量一无所知,地仙府像我这样的九元真人还有七个,随便哪一个都不比惠念恩弱,我们真想杀惠念恩,神仙也保不住他!根本不需要你们这些只能搞阴谋诡计的跳梁之辈来帮忙。”
文德先道:“我相信。可前提是,你们得先能找到困住惠念恩才行!可这一点,你们做不到。因为惠念恩背后有高天观。”
我大笑道:“高天观又怎么样?我们已经得到准确消息,黄元君已经死了。高天观现在除了惠念恩,只有一个那陆的小丫头在白云观学习道家典藏经文。曾经的威风不可一世的高天观已经不存在了。谁还能帮惠念恩?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吗?”
文德先道:“前年小陆元君进京学习,京城中很有些人不希望她来,便悬了花榜买他性命,全国不知多少神仙亡命吃噶念的闻风而动,想要在路上拦截她。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往京城来,也知道她走的路线,可却没有一个人能找到她。最终她一路顺利无比地抵达京城,并且公然露相宣布。我们怀疑,她已经到了烛照如神的境界。”
我微微眯起眼睛,道:“你唬我!她才多大年纪,就算打娘胎里开始修行,也才十几年,就能达到烛照如神的境界,怎么可能!要是这样的话,你们谋划的所谓伏杀惠念恩,只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她随时可以提醒惠念恩,也随时可以出手救他。”
文德先道:“如果她忍不住出手,那就太好了,这正是我们想要击杀惠念恩的另一重目的!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都希望看到小陆元君在京城出手!她已经进京一年半了,却始终安安分分地在白云观里学习,哪怕被人闹到门口也没有任何反应,实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我以疑问的语气“噢”了一声。
文德先道:“她跟惠念恩不一样,是黄元君登记在册的唯一嫡传弟子,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面旗帜。而很多人都希望把这面旗帜收起来藏好。这事三言两语不好说明白,仙尊只消知道,如果这面旗帜折了,对我们的好处不值一提,倒是会极大利好你们重返大陆的目标。”
我说:“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说穿了还不是怎么对付我们这些人的方法路线之争吗?”
文德先微微一躬身,道:“真人明鉴,就是如此。”
我问:“你的野心这么大,光靠几个江湖亡命可办不成,是得了别的支持吧。外务省?军情局?还是美国人?”
文德先道:“这点小秘密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希望能在与仙尊携手斩除惠念恩之后再说。”
我说:“这事看过名册再说。也别想着拿假名册或者不全的来骗我,这点伎俩瞒不过我的眼,如果让我知道你们耍这手段,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都得死!什么织罗人台头,在我眼里,都不过蝼蚁罢了!”
文德先坦然道:“我刚才所说,无一虚假,但凡有一丝一毫不实之处,管叫我出门遭雷劈,世世不得翻身。”
我说:“你不是修行中人,不过是懂得些小术,发誓毫无意义。与其相信老天会罚你,倒不如我自己动手来得快。”
文德先道:“好,如果我有欺骗仙尊的地方,那就让我死在仙尊手上,魂飞魄散。”
我摇头说:“落在我手上,你想魂飞魄散都难。”
说着摸出面小旗来,往老板台的桌面上一插。
这是当初玄相所用的魂幡。
文德先是个识货的,看到魂幡,眼神微微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玉真道长曾以这魂幡显露大神通,想不到仙尊也会。”
我淡淡地说:“玉真,尊号玄相,是我地仙府九元真人之一。当年地仙府顺应天时,大举从大陆撤往东南亚,但为了将来回归,玉真便留在大陆隐姓埋名,以待时机。这炼化镇压魂魄的法门,原是我教给她的。我这次来京城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调查玄相遇害真相,诛杀凶手,讨还公道。”
文德先道:“如果能成功诛杀惠念恩,我们可以帮助仙尊调查,保证给仙尊一个真相。”
我摇了摇头,说:“真相不重要,凶手才重要。”
文德先道:“好,我保证可以给仙尊一个凶手。”
我说:“你这进门之后,前前后后许了这么多好处,这让我很奇怪,你们能在这场刺杀中得到什么好处?别说可以引姓陆的小丫头出手,这不是你们有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好处。人无利不起早,一个组织也一样。你要是光向我吹你那个复辟的野心,那名册就不用看了,我不会同你们合作。”
文德先沉吟片刻,道:“这些话,我只在这里讲,出了门就不会认。仙尊也不用想着拿我说的这些话来做文章。”
我说:“还是那句话,你得能让我相信。”
文德先道:“我们因为郑六自杀身亡陷入了极危险的困境,随时都可能会遭到严厉打击无法在京城立足。如果能诛杀惠念恩,向一些人证明我们有用处,就可以摆脱这个困境,就算需要损失些兄弟,可却能保证留在京城。”
我摇头说:“不够。”
文德先道:“前年正道七十二大脉在崇明岛聚会举办宗教传统文化研究基金,惠念恩拿出两个亿,一亿以高天观名义投入,另一个以楼观道名义投入。去年楼观道的素怀道长在牙加达遇难后,楼观道新上任的主持是个叫谢尘华的女人,不仅年轻,而且刚入楼观道不到一年时间,不能服众,摆明是惠念恩安插在楼观道的傀儡,用以控制那一亿的投资,保证他这一派在研究基金的话语权。诛杀惠念恩后,我们可以从谢尘华下手,夺取楼观道,拿到那一亿的控制权,而京城这边,只要小陆元君出手,局面立时就会变化,到时候我们可以趁机夺取高天观那一亿的控制权,如此就能将研究基金掌握在手中。据我们了解,现在研究基金可支配的现金流那高达四亿,控制了这笔钱,就等于是控制了全国的七十二家正道大脉的命脉!”
我接着摇头,说:“还是不够。”
文德先道:“同理还有惠念恩设在香港的亚洲道门发展基金,实际控制权是设在深圳这边的一个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由京城火神庙的原主持吴高诚控制。这人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没什么骨气血性,惠念恩的死讯只要传过去,我们在施以压力,他立马就会投降,到时候这个两亿美元的基金也将落入我们手中。两厢换算一加起来,这可是近二十亿的天量财富,足够了!足够支持做任何大事了!”
我说:“你既然说足够,那就是还有其他更大的好处。”
文德先道:“确实还有另一重好处,但这事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要等惠念恩死了之后才能探知。到时候,想要拿到这重好处,还需要仙尊和地仙府的鼎力相助才行,所得也必不会亏欠地仙府。”
我问:“什么好处,值多少钱?”
文德先道:“二十亿美元!”
我眼睛一亮,道:“去年在香港闹出极大动静的那个萧在藩、胡东风投资公司蒸发的那二十亿!这事背后是惠念恩?”
文德先感叹道:“仙尊自称身处金三角这种荒野山岭,可消息却灵通得紧,连这件事情都知道。说起来,郑六和许安生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以至于郑六死得不明不白,归根结底,源头都在这件事情上。”
我问:“你想借我们的力量把失踪的萧在藩找出来,拿回那二十亿美元?好,好,好,这个忙我们可以帮!”
文德先道:“这一切都要以先杀惠念恩为前提。全都仰仗仙尊了。”
我没接这话茬儿。
因为我的合作条件已经开出来了,没必要一遍遍重复。
程老头很快就回来了。
带着一个牛皮纸袋,四边压着章,贴着封条。
纸袋里装的是全体天罗人的名册。
只有名字,更详细的内容已经被一刀切去了。
不过,就像我对文德先说过的那样,只要有名字就足够了。
我从文德先手里接过纸袋,取出里面的名册翻开,却没有去看,而是闭上眼睛,用手指从上往下,逐个名字率下来,速度很快,没大会儿功夫,就率了一遍,然后沉吟片刻,又从对再率一遍,最后轻轻敲着名册,问:“就这些吗?不过三百二十六人。”
文德先道:“虽然号称兄弟上万,但真正算是天罗人的,也就这三百二十六人。”
我问:“真的所有人都齐全了吗?我没有看到你的名字在上面。”
文德先道:“天罗就是我重建创办的,不需要把名字写在名册里。”
我摇了摇头,又快速地从头到尾率了第二遍。
然后是,第三遍。
等到第三遍率到一半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手指按在了一个名字上,道:“我要见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