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哨兵急报的李钊,第一时间顶盔贯甲,冒着越来越大的雨水登上了咸阳高大的城墙。雨水打湿了他的战袍,顺着甲叶不断流下。他极目远眺,眉头紧锁。
雨幕之下,能见度极差。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旷野中,似乎有三五成群、十几个一伙的黑影在活动,分布得极其散乱,毫无阵型可言。他们似乎并无立刻攻城的意图,行动也显得有些诡异,时而蹲下,时而移动,看不出明确的目的。
“将军,是否用箭矢驱散他们?”身旁的副将请示道。
李钊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可。雨势太大,箭矢飞行受阻,准头大失。敌军分散如此之开,漫无目标地齐射,徒然浪费箭矢,收效甚微。传令各段城墙,加强警戒,严密监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他担心这是楚军的诱敌之计,故意以小股部队散乱出现,示敌以弱,引诱守军出城追击,从而落入其预设的埋伏圈套之中。在这种天气条件下,贸然出城野战风险极大。他选择以不变应万变,牢牢守住城墙优势。
这种诡异的对峙状态,在哗哗的雨声中持续了接近一个时辰。城上的守军紧盯着城外那些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行为难测的楚军士兵,精神高度紧张,却又无可奈何。雨水汇聚成流,在城墙垛口处形成小瀑布般的水帘。
终于,随着时间推移,天上的雨云似乎稍微薄了一些,雨势渐渐减小,从倾盆大雨变成了中雨,视野也随之清晰了不少。
而就在能见度改善的这一刻,李钊终于看清楚了城外那些楚军士兵到底在做什么!这一看之下,他不由得面色骤变,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只见那些楚军小股部队,每人手中都拿着工兵铲、锄头甚至是短戟等工具,正在咸阳城外广袤的土地上,疯狂地挖掘着!他们并非无目的游荡,而是在执行一个极其明确且恶毒的任务——挖坑!
之所以之前难以发现,一是因为大雨模糊了视线,二是因为楚军分队众多,每一处挖掘点都相隔甚远,在雨幕中极难分辨细微动作。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除了高要在南境大力推行并修建的直道等标准化道路外,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天然土地,坑洼不平。
下雨之后,地面迅速泥泞,出现积水水洼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楚军挖掘的坑洞,往往才挖开不久,就被流淌的雨水和泥浆灌满、掩盖,从远处看,与天然的水洼几乎无异!
李钊是商山四皓精心培养出的文武全才,后来又长期跟随在高要身边,耳濡目染,见识和思维都远超这个时代的普通将领。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黑火药!
高要秘密研制并寄予厚望的大杀器——黑火药,为了应对楚军可能发动的攻城战,早已被分成若干份,秘密埋设在了咸阳城外数处关键的战略地点,构成了一道隐蔽的死亡防线,只等楚军大规模进攻时,给予其毁灭性的打击。
而现在,楚军竟然像是在自家菜地里挖土豆一样,在外围大规模地、分散地挖掘排查!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找到并破坏掉这些埋藏的黑火药包!
“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李钊心中骇然狂震。这种方式,他闻所未闻,这完全超出了传统战争的范畴!对方显然不仅知晓南境军拥有黑火药这种秘密武器,竟然连其被埋设在城外这一核心机密都掌握了!
“有内奸?”这个念头第一时间闪过脑海,但随即被他迅速否定。从埋设火药到现在,咸阳城几乎处于封闭状态,人员进出控制极严,想要将如此具体的情报传递出去,难度极大,风险极高。
而且,看城外楚军这般的挖掘方式——范围极大,几乎是地毯式地随机挖掘、试探,这明显是知道有这些东西存在,但并不清楚精确的埋藏点位!他们是在用这种笨拙却又极其有效的方式,进行暴力排查!
“不是内奸……”李钊的心沉了下去,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是敌军之中……有能人!一个极其了解高要,甚至可能同样知晓黑火药存在及其弱点的能人!”
他立刻想到了那个时不时被高要提起的名字——易小川。难道这一切,又是他的手笔?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如此料事如神,手段层出不穷?
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李钊却感到一阵燥热和心急如焚。必须立刻阻止他们!绝不能让楚军破坏掉好不容易布设下的杀手锏!他猛地转身,厉声喝道:“传令!弓弩手准备箭矢!目标,城外所有挖掘点!弩箭校准!给我射!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李钊的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咸阳城头,早已严阵以待的南境军弓弩手们闻令而动。尽管雨水仍淅淅沥沥,影响了弓弦的强度和箭矢的准头,但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依旧迅速而有序地执行了命令。
一时间,城墙上箭如飞蝗,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密密麻麻地射向城外那些正在埋头挖掘的楚军小队。火箭在潮湿的空气中拖曳出暗淡的光芒,许多未能命中目标便中途熄灭,但仍有不少成功扎入泥泞的土地,或是幸运地击中某个躲闪不及的楚军士兵,引发一声短暂的惨嚎。
投石机也在号令声中发出沉闷的咆哮,将巨大的石块抛射而出,砸向远方。石块落地,泥水四溅,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坑洞,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和威慑了楚军的挖掘行动。
城头上的守军看到敌军在打击下出现零星伤亡和混乱,士气为之一振。然而,身处指挥位置的李钊,在最初的急切过后,望着城外那一片被箭雨和石弹覆盖的广阔区域,心中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他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关键之处,但情势紧迫,不容他细想,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那些关乎咸阳存亡的黑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