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传捷报至主母处。”他抬手唤来亲兵,声音因连日嘶吼而沙哑,“另备两份军文,一份走驿道送入宫中,一份——”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用红翎信鸽,直送王上帅帐。”
亲兵领命疾步而去。李钊凝视着城外泥泞中零散的楚军尸首,眉头渐渐锁紧。这场雷雨中的试探性进攻透着蹊跷——楚军阵型松散却韧性十足,仿佛不是在攻城,而是在丈量着什么。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羊皮卷,那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城墙四周十七处秘藏黑火药的方位。这些杀手锏是咸阳守备的根基,如今竟被逼得提前动用……
“将军,信鸽已放出。”参军捧着鸽笼前来复命。李钊望着振翅没入云层的灰影,忽然一阵心悸。雨霁初晴的苍穹下,那点灰羽太过醒目,如同投石问湖般打破天地间的寂静。
他不知此刻咸阳城外五十里,楚军斥候正屏息趴伏在浸水的草甸中。项庄抹去眉弓上的水珠,锐目如鹰隼般扫过天际。当那抹灰影掠过云隙时,他唇角勾起冷峻的弧度:“第三只了。记下方位,报予王上。”
中军大帐内,项羽正摩挲着沙盘边缘的刀痕。雨水敲打帐顶的声响渐稀,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隐约的金戈之声。当亲兵呈上穿云箭筒密封的军报时,他古铜色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高要果然动用了黑火药。”他低沉的笑声震得案上铜爵轻颤,“传令各营,依易先生计策行事——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铁疙瘩刨出来!”
帐中诸将皆露惊疑之色。领军将领忍不住抱拳:“王上,我军方才佯败退兵,此刻又去掘土,莫非真要学鼠辈打洞?”
项羽猛然起身,玄色大氅掠起劲风。他指向沙盘上咸阳城墙模型,虎目灼灼如焰:“尔等可知高要为何能屡挫我楚军锐气?非战之勇,实仗奇技淫巧耳!”佩剑铿然出鞘,剑尖重重点在沙盘某处:“此处埋黑火药三百斤,可炸毁丈余城墙——这是易将军早早就已经探查的情况。”
剑锋又移向另处:“此处藏黑火药五百斤,乃此时的守城将领李钊亲督埋设。”随着剑尖游走,看着刚刚标记出来了李钊进攻的主要位置,
项羽收剑归鞘,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准备行动。”他望向帐外渐晴的天空,声线陡然沉凝:“是李钊自己告诉我们的埋藏地点啊!”
此时城楼上的李钊尚不知危机临近。他正督促士卒休息,将消耗的守城物资补充完全,忽见楚军阵中再度扬起烟尘。虽然这一次再次出现的楚军依旧是分散成为了许多的小队伍,但跟之前无头苍蝇一般的队伍完全不同,这一次仿佛是有着明确的目标,甚至小队之间还有着盾兵负责掩护,
“放箭!”李钊厉声喝道。箭雨倾泻而下,不断有楚军扑倒在泥泞中。可诡异的是,后继者竟毫不畏死地填补空缺,铁锹掘土的闷响甚至压过了箭矢破空之声。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些人的目标明确得可怕。三处刚刚引发过火雷的爆点被重点挖掘,另有三处未曾使用的埋雷点竟也遭到围攻。
他猛然抓住身旁参军衣襟:“今日可有人出城降敌?”
参军被勒得面色发紫:“绝无可能!四门皆由亲军把守...”
“那楚贼怎知...”话音戛然而止。李钊突然想起一个时辰之前的楚军的进攻,以及自己的反击,想到了这里之后李钊的面色也开始变得惨白一片,
此刻回忆起来,每个细节都变成淬毒的尖针。当时楚军溃散的方向、士卒倒伏的位置、甚至硝烟飘散的轨迹...统统指向那些尚未使用的雷区!原来佯败溃退是假,借爆炸勘定其他埋雷点才是真!
“好个项羽...好个欲擒故纵...”李钊指甲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想起高要临行前的叮嘱:“黑火药使用的时候必须要当机立断,不能够犹犹豫豫,否则很有可能被楚军发现端倪”
当时李钊只觉高要过于谨慎,毕竟黑火药几乎是南境的独创,威力巨大,怎么可能能够被人轻易发现,如今字字皆成谶语。
楚军大帐内,项羽正看着最新呈上的掘进图。当亲兵报又发现两处埋雷点时,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积雨簌簌落下。
“高要啊高要,你也有今天!”他抓起酒坛仰头痛饮,琥珀色的液体顺着颈脉淌进铁甲,“当年你杀我叔父时,可想过会有今日,你杀我叔父,我便要屠戮你全部家眷!”
项梁临死前的模样蓦然浮现眼前。那个总是捋着长髯笑骂他的叔父,那个手把手教他排兵布阵的叔父,最后竟成了高要加官进爵的踏脚石。咸阳郊外那夜,他本该亲手斩下仇人头颅,却被那支鬼神莫测的亲兵队逼得功亏一篑。
会稽之战时,他亲眼看见楚军旌旗在黑火药中化为飞灰。阳平关下,自己则是再一次因为自己的患得患失导致错失良机,被高要抓住了机会,
“王上!”传令兵奔入打断回忆,“城南已起出大量的黑火药!”
项羽掷碎酒坛,赤目如焰:“传令三军——挖穿地脉也要尽起爆雷!我要让高要知道,楚人骨血里埋着的复仇之火,比什么黑火药都烈!”
城头上的李钊看着越来越多的楚军涌向雷区,忽然抽出令旗厉喝:“所有弩炮对准掘土楚军!无需惜箭!”
参军大惊:“将军!弩炮备箭仅余...”
“执行军令!”李钊劈手夺过鼓槌,亲自擂响战鼓。一方是为了打气,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去除掉心中的不安,
李钊扶在冰冷的城墙垛口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城下楚军掘土的声响如同蛀虫啃噬梁木,一声声叩击着他的耳膜。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牙关紧咬的咯吱声,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出城迎敌。
“将军!”副将按剑上前,眼底燃着焦灼的火光,“让末将带五百轻骑,必将这些鼠辈尽数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