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钊重重叩首:“遵命!臣已调遣一千骑兵入城戒严,绝不会放走一个叛贼!”
吕雉点点头,又补充道:“还有,此事暂且保密,尤其是王上那边……待查清真相再行禀报,以免王上远在他方分心。”
李钊眼中闪过一抹感激:“臣明白。”
吕雉这才走向惊魂未定的小月和孩子们。她蹲下身,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没事了,我在这里。”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勾心斗角的吕雉,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主母。
小月感激地看着她,轻声道:“谢谢姐姐相救。”
李钊躬身退出那座仍弥漫着淡淡血腥味与无形威压的宫殿,冰冷的甲胄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沉闷的摩擦声。殿外清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并未驱散他心头的沉重。他并非愚钝之人,吕雉那看似轻描淡写、甚至略带斥责的话语,内里蕴含的深意,他听得真切分明。
主母在守卫森严的咸阳宫内遭遇上百名死士的刺杀,这无论放在哪个朝代、哪个国家,都是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天大纰漏。作为咸阳卫戍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李钊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
按照秦法,按照军律,即便他刚刚奋力护驾、斩杀刺客,事后也难逃严厉的惩处,削职问罪乃至更严重的后果都在情理之中。
吕雉却将此事暂时按下。她没有当场发作,没有立刻追究责任,而是命令他先去处理“该处理的事”,并将对外统一口径的任务交给了他,只说稍后会亲自向高要禀明。这看似是交办了一项棘手的任务,实则是给了他一个宝贵的缓冲期和戴罪立功的机会。
“斟酌用词向高要禀告”——这意味着最终呈报到高要那里的情况说明,其措辞、侧重点,将经由他李钊之手初步拟定,再通过吕雉之口转述。
只要在这期间,他能够出色地完成稳定咸阳、抵御外敌的任务,展现出应有的能力和忠诚,那么吕雉便极有可能在向高要陈述时,为他美言几句,强调其临危不乱、护驾有功、事后处置得宜的一面,从而极大地减轻甚至化解他的罪责。
这不是包庇,而是一种基于现实和政治智慧的保护。眼下大敌当前,咸阳需要李钊这样熟悉防务且刚刚经历血战考验的将领来稳定局面,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吕雉此举,既保全了一员可用之将,又施以了恩惠,让其感恩戴德,更加效命。李钊心中明了,这份洞察与回护之情,他必须铭记,更需用接下来的行动来报答。
他立刻收敛心神,将那份后怕与感激压入心底,转而以极高的效率开始执行吕雉的命令:调派最信任的精锐加强宫内关键区域的守卫,特别是皇后寝宫及政令中枢;严令所有知晓刺杀事件的侍卫、官人禁绝议论,统一口径;派出信使,以例行巡逻演练为由,向城内主要官员府邸通报“无事”,试图安抚可能产生的恐慌情绪。
李钊和吕雉都清楚,那场血腥的刺杀,绝非敌人唯一的手段。那仅仅是第一波,也是最直接、最粗暴的攻势。这并不意味着楚军以及那个藏身幕后、行事诡谲莫测的神秘易小川,就没有了后手。
事实上,刺杀行动本身,无论成功与否,其造成的涟漪效应已经开始扩散。咸阳宫内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大批骑兵深夜紧急调动,火把如龙,马蹄声震破寂静,只要不是聋子瞎子,附近区域总有人会察觉到不对劲。恐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波纹一圈圈向外荡开。
“咸阳宫里肯定出大事了!”——这种猜测和低语,开始在部分权贵府邸、军中营垒乃至市井坊间悄悄流传。
对于楚军和那些潜伏在城内、意图煽动人心、鼓动投降的细作来说,这种模糊的恐慌本身,就是一把利器。它不需要被证实,只需要存在,就足以滋养怀疑与不安的种子。
无论事后吕雉和李钊如何对外宣称一切正常,都无法彻底消除人们心中的疑虑。这种事情的处理,本身就陷入一个两难的困境:
倘若实话实说,公告咸阳宫遭遇大批刺客袭击但已被平息。这固然显示了官方的力量和控制力,但同时也承认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帝国的中枢、守卫最森严的宫殿,竟然被敌人渗透至此,甚至威胁到了皇后的安全。
那么,那些此时身处于咸阳城中的各级官员、他们的家眷呢?他们的府邸护卫,能比皇宫大内更坚固吗?如果刺客的目标是他们,他们能有几分生机?这种联想足以让许多人寝食难安,开始为自己的安危乃至后路做打算。
倘若咬死了不说,坚称只是正常的军队换防或演练。那同样无法平息所有的猜疑。如此兴师动众、气氛紧张的调动,最后却轻描淡写地归于无事,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人们会更加怀疑其中必定发生了超出控制的意外情况,甚至会猜测是否出现了比刺客更糟糕的局面。这种不确定性,同样会催生观望情绪和自保心态。
而这,正是那神秘易小川毒计的一部分。刺杀吕雉的行动,一方面是其直接达成战略目标的手段,另一方面,无论成败,它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心理战和谋略工具,旨在进一步加剧咸阳内部本就因围城而日益紧张的人心涣散,破坏守军的团结和意志。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次日黎明,没有期待的朝阳,天空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严密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很快,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开始洒落,逐渐变得绵密起来,天地间一片灰蒙,视线受阻,万物都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就在这雨水的天然帷幕掩护之下,楚军开始了他们新一轮的行动。不再是昨夜那种孤注一掷的奇袭,而是化整为零,如同鬼魅般,无数小股部队开始出现在咸阳城周围的郊野地带。他们利用地形和雨势的遮蔽,悄无声息地从多个方向,以极其分散的队形,缓缓向城墙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