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要的亲兵营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钉在那狭窄的城头走廊上,用令人齿冷的效率收割着楚军士兵的生命。他亲眼看到,一名悍勇的楚军百夫长刚刚带人冲上缺口,转眼间就被几杆配合精妙的长戟捅成了筛子!
这种添油战术带来的损耗,让项羽的心都在滴血。他带来的,是西楚最核心、最善战的子弟兵!每一个倒下的战士,都意味着他争霸天下的本钱在流失!
退兵?他极度不甘!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才在城头站稳脚跟,此时撤退,前功尽弃不说,士气必然遭受重创。那些死在城头的将士,他们的血就白流了吗?继续强攻?在如此狭窄的地形下,投入再多的兵力,也只是让这血肉磨盘转得更快,让更多的精锐白白送死!他仿佛看到高要在城头冷笑,正等着他用楚军的尸骨去填满那道城墙!
更关键的是,天色!残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地平线,巨大的阴影开始吞噬战场。夜晚攻城?项羽立刻否定了这个疯狂的想法。黑暗会极大地削弱进攻方的组织度和视野,混乱中极易发生误伤,指挥失灵。守军则依托城墙和熟悉的地形,能发挥出更大的优势。到时候,就不是攻城,而是让士兵在黑暗中自相践踏,被守军当靶子射杀!这已经不是战术问题,而是对士兵生命赤裸裸的浪费!
项羽的胸腔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愤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他渴望胜利,渴望用高要的头颅洗刷耻辱,但他不是屠夫!他不能为了一个阳平关,就把自己争霸天下的根基——这支跟随他百战余生的精锐,彻底葬送在这该死的城头!他需要的是能为他征服天下的军队,而不是一堆冰冷的数字!高要跑了可以再追,军队打光了,就什么都没了!
“铛——铛——铛——!”
最终,理智压倒了沸腾的战意。项羽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重瞳中只剩下冰冷和决绝。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了命令:“鸣金!收兵!”
沉闷而带着无尽不甘的金锣声,穿透了战场上喧嚣的厮杀声,如同丧钟般敲响在每一个楚军士兵的耳中。
城头之上,正在与亲兵营死战的楚军士兵,听到这熟悉的退兵信号,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悲愤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解脱!他们如同潮水般,带着满身的血污和疲惫,顶着身后守军投下的箭矢和石块,拼命地涌向云梯口,争先恐后地向下撤退。撤退的混乱中,又有不少人失足坠落,或死于守军的追击。
战后清算:冰冷的数字,灼热的痛楚
当最后一支楚军部队狼狈地撤回营寨,夜幕已完全降临。项羽没有回到舒适的大帐,而是策马在弥漫着血腥和哀嚎的伤兵营中穿行。亲卫将领捧着刚刚统计完毕的伤亡竹简,脸色惨白地跪在他马前,声音带着颤抖:
“王……王上……今日攻城……连同前几日伤亡……我军……我军阵亡、重伤者……已……已逾一万两千人!”
“一万两千?!”
项羽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一把夺过竹简,借着火把的光芒死死盯着上面的数字,每一个墨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之前预估,以三千守军的阳平关,即便高要再善守,付出五千精锐的代价也足以踏平!一万两千! 这数字超出了他预期的一倍还多!这几乎是他麾下核心战力的四分之一!而阳平关,那面残破却依旧飘扬在城头的“高”字大旗,像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下。重瞳之中,怒火、不甘、心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高要那诡异战术的忌惮,交织在一起,让他英俊的面容都显得有些扭曲。这损失,太重了!重得让他心都在抽搐!
阳平关上,残存的守军也在默默舔舐着伤口。
高要站在城楼最高处,俯视着下方如同炼狱般的战场。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战袍,带来刺骨的寒意。亲兵营的校尉,一位跟随他多年的老兵,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艰难地走到他身后,声音嘶哑低沉:
“王上……守关的三千兄弟……活着的,算上还能动的轻伤……不足五百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亲兵营……阵亡……九百七十余……”
高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不足五百……九百七十……这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三千条鲜活的生命化作了关墙下的泥土,是九百七十个他倾注心血培养的精锐忠魂永远留在了这里。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城头。火把摇曳的光线下,幸存者们正在默默地收敛同袍的遗体,包扎伤口。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伤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能站着的人,稀稀拉拉,在宽阔的城墙上显得格外单薄。亲兵营虽然建制还在,但人人带伤,气息粗重,甲胄破损,眼神虽然依旧锐利,却也难掩深深的疲惫。
一股沉甸甸的压力,比夜色更浓重地压在了高要的心头。
兵力!绝对的兵力鸿沟!
开战之初,他尚有三千守军加三千亲兵,六千人对项羽四万多人,已是绝对的劣势(约1:7)。
如今,楚军虽损失惨重,阵亡重伤一万二千,但其庞大的基数仍在。项羽至少还能动用三万五千以上的生力军!这还不算其庞大的后勤辅兵!
而己方呢?阳平关守军:不足五百。亲兵营:两千出头。满打满算,所有还能拿起武器战斗的,不足三千人!
兵力对比,已从最初的约1:7,变成了如今接近1:12,甚至更高的悬殊差距!
十倍!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项羽只需要再发动一两次如同今日这般不计代价的猛攻,甚至不需要再使用复杂的战术,只需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用尸体堆,也足以将这残存的、疲惫不堪的三千人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