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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杨炯听了这一句句艳诗,眼底寒芒骤闪,不等她声音散去,右臂猛地一拂衣袖,直接将眼前人推了开来。
蒲徽岚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踉跄着后退数步,方才扶着舱壁站稳。她脸上精心描画的媚态瞬间凝固,化作一片惊愕与羞恼。
她抬起脸望向杨炯,眼中已迅速蓄起一层薄薄水光,贝齿轻咬下唇,带着一种被无情抛弃的凄楚哀怨,怯生生地唤道:“侯爷……您……您这是何意?”
那姿态,宛若雨中娇花,楚楚可怜。
杨炯负手而立,眼神冷冽如刀锋,自上而下扫视着她,那目光穿透了薄纱,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薄:“你若是来自荐枕席的,那你可以走了。”
他略一停顿,目光锐利地钉在她眉梢眼角、体态风韵之上,“本侯看你步履腰身,眉目情态,分明是早为人妇之身。呵,”
杨炯唇角那抹讥诮更深,“本侯对人妻,不感兴趣。”
“人妻”二字,如同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蒲徽岚耳中。她浑身猛地一颤,脸上那哀怨可怜的神情瞬间僵住,眼底的水光霎时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逝的惊怒与羞愤。
这男人,眼毒如斯,竟一眼看穿她最不愿示人的底牌。本想着一夜风流后拿捏于他,却不想竟然一眼被他看穿。
然而这惊怒羞愤只存在了电光石火的一瞬。蒲徽岚到底是蒲徽岚,心思电转间,已瞬间明悟:原来这位侯爷,竟偏爱那等端庄自持、凛然不可侵犯的调调!
一念至此,她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已换了副尊容,所有柔媚哀怨顷刻收敛得干干净净。
蒲徽岚挺直了腰背,抬手理了理微乱的鬓角与纱衣领口,脸上再无半分媚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的端庄,眉宇间甚至带上几分被冒犯的清冷矜持。
她对着杨炯,规规矩矩施了一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也恢复了清朗沉稳,带着拒人千里的疏淡:
“侯爷,您误会了!”蒲徽岚抬起眼,目光澄澈坦然,仿佛方才那个媚眼如丝、吟诗自荐的女子从未存在过,“小女子深夜前来,实则有要紧话禀告,并非侯爷所想那般不堪!”
杨炯冷眼看着她这番瞬息万变的做派,心中腻烦更甚,只觉此女心机百变,如同海面漩涡,深不可测。
他不耐地一挥手,语气已带上了驱赶之意:“快说!”
蒲徽岚被他这毫不客气的态度噎得气息一滞,胸口微微起伏:怎么感觉还是不对?这男人怎如此油盐不进?可如今箭在弦上,自己已无退路。
这般想着,蒲徽岚强压下心头的憋闷与一丝隐隐的慌乱,维持着那份端肃,继续道:“侯爷明鉴。贵夫人手段雷霆,短短两年,已将江南九道商贸命脉尽握掌中。如今,唯余泉州、广南两处市舶司尚在夹缝中苦苦支撑。”
她目光恳切地望向杨炯,半真半假地诉说着家族的困境,“我蒲家世代经营,如今却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侯爷,还请看在同为朝廷效力、维系海疆的份上,给蒲家一条活路,给奴家一口饭吃!”
蒲徽岚姿态放得极低,言辞切切,试图以“大局”动之。
杨炯嗤笑一声,眼神锐利,直刺蒲徽岚故作镇定的眼底:“生意上的事,自有我夫人做主!本侯从不插手!”
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言罢,竟不再看蒲徽岚,径直转身,大步迈向舱门,竟是要直接开门逐客。
眼见杨炯的手已搭上门栓,蒲徽岚心中那股积压的怨气、焦虑、不甘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她勉强维持的端庄假面。
这男人,软硬不吃,百般手段竟似泥牛入海。
蒲徽岚一路走来,独自支撑偌大家业,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男人没应对过?她嫁于如今的丈夫,图的便是其泉州本地势力能为蒲家根基添砖加瓦。
家业,才是她的命!蒲家如今面临倾覆之危,魏王虎视眈眈,梁王府是她最后、也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错过了今夜,蒲家便真如这海上孤舟,难逃灭顶之灾。
“方向不对,纵使你再努力都是徒劳,机遇不到,即便你上下求索也是一场空!”父亲的教诲如同警钟在脑中轰鸣。
今日这场“偶遇”,就是上天赐予蒲家最后的机会。攀上梁王府这棵大树,贫寒尚且平步青云,何况她蒲家?即便只是一夜露水,只要能搭上这条线,得到的也足以让蒲家起死回生。
一念至此,蒲徽岚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什么体面,什么矜持,在家族存亡面前,皆可抛却!
蒲徽岚心思一转,再施手段,只见其猛地扑上前,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柚木地板上。
方才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端庄荡然无存,此刻她仰着脸,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划过精心描绘的脸颊,留下湿痕。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怨、恐惧,却又在深处燃烧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倔强。
她双手无助地交叠在胸前,仿佛一只被狂风暴雨摧折、走投无路的鸟儿,而杨炯,就是那带来风暴的恶人。
“如今蒲氏遭魏王紧逼,他要攫走我家数代人舍命搏杀、积攒起的全部家业!侯爷~~!”
蒲徽岚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字字泣血,“没了这些根基,奴家便是无家可归的狸奴,无处可去的水梭花,只求侯爷垂帘,奴家……奴家予取予求,绝不纠缠。”
话音未落,她像是彻底豁了出去,竟跪行到杨炯身前,双手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了杨炯腰间那犀角玉带。
蒲徽岚仰着头,泪水涟涟,目光却紧紧锁住杨炯的脸,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期盼,有乞怜,有深浓的娇羞,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任人欺凌的极致屈辱感。
她将自己所有的尊严抛弃,将自己化作一件祭品,用这卑微的姿态,竭力激发着男人骨子里那原始的征服与占有之欲。
“妾今解罗衣……”蒲徽岚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无尽的羞耻与孤注一掷的决然,脸颊瞬间潮红一片。
她空出一只手,颤抖着伸向自己纱衣的系带,做出要解开的姿态,口中哀哀泣道:“请君肆意怜!”
这姿态,这言语,已是赤裸裸到了极点。
“神经!”杨炯脸色铁青,忍无可忍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对蒲徽岚今晚这手段百出的戏码毫无兴趣。就这手段,若放在他初来大华、懵懂无知之时,或许真能让她迷得晕头转向。
可这一年来,杨炯身边环绕的柳师师、李嵬名、王槿、王修等等人间绝色,哪个不是百炼成精、千变万化的小妖精?论起这演戏勾缠的功夫,杨炯早已被磨砺得心如铁石、眼明如炬。眼前这蒲徽岚的做作,在他眼中不过是东施效颦,徒惹厌烦。
杨炯再不留情,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蒲徽岚散落在肩头的一绺青丝。力道不轻,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作势就要将这纠缠不休的女人拖向舱门扔出去。
就在这拉扯纠缠、一片狼藉之际。
“吱呀——!”一声。
舱门竟从外面被猛地推开。
一轻快的脚步声随着门开传了进来,人未至,声先到:“夫君呀!明日就要见陆姐姐了,你说我该准备……”
声音戛然而止。
叶枝一脚踏入舱内,脸上的笑意如同被寒冰冻住,瞬间僵死。她清亮的眸子骤然收缩,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毒针,死死钉在舱内景象。
烛光摇曳,映照分明:蒲家那位大小姐蒲徽岚,正狼狈地跪在杨炯身前,满头青丝被杨炯一只大手狠狠攥住,被迫仰着脸,泪水涟涟,脸颊潮红,一身轻纱凌乱,抹胸隐约可见,而蒲徽岚那双手,还死死抓着杨炯的腰带。
这景象,这姿态,叶枝脑中“轰”的一声。倭国那荒唐一夜,杨炯也曾如此这般欺负过她,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舱内死寂,只有海浪单调拍打船舷的声音,衬得这方寸之地愈发压抑窒息。
杨炯猛地松开攥着蒲徽岚头发的手,蒲徽岚“啊”地低呼一声,软倒在地。他看着叶枝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还有眼中那冰冷的、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心头一沉,只能挤出一个无比尴尬的苦笑:“叶子,如果我说,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会信吗?”
叶枝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如刀,冷冷扫过地上楚楚可怜、兀自抽噎的蒲徽岚,又猛地刺向杨炯。
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话来:“信!怎么不信呢?人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嘛!你正得都发邪了!”
叶枝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蒲徽岚,带着极度的鄙夷,骂道:“家里那么多姐妹还不够你折腾的?!非要招惹这等下作东西!”
那“下作东西”四字,如同鞭子,狠狠抽在蒲徽岚脸上。
地上的蒲徽岚闻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哽咽,充满了无辜与委屈:“呀!这位就是少夫人吧!这……这不怪侯爷,真的不怪侯爷……”
蒲徽岚挣扎着想站起身,又似乎无力,更显柔弱,“都……都是奴家的错,是奴家不好,求少夫人千万别误会了侯爷。”
那姿态,那言语,活脱脱一个被欺凌后还要替“恶人”开脱的可怜女人。
叶枝根本懒得看她表演,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她所有的怒火和失望都凝聚在杨炯身上,最后化作一声从鼻腔里迸出的冷哼:“你给我等着!我看你明天怎么跟陆姐姐解释!”
话音未落,叶枝猛地转身,裙裾在舱门处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舱门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上。
舱内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压抑,只剩下蒲徽岚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杨炯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犹在震颤的舱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叶枝是真的气疯了,在她们看来,自己招惹女子,最起码也得是上得了台面的,招惹一个有夫之妇算怎么一回事?
要知道,在古代,夫妻一体,更何况杨炯这般身份出身之人。王府何时进过有夫之妇?即便是寡妇,那也都是望门寡,都是一国公主,这蒲徽岚算个怎么回事?也怪不得叶枝如此生气,这分明是在打她们的脸。
杨炯此时也是无语,今日自己持身正,心无愧,可事情就那么寸,这影子都歪到姥姥家了。这无妄之灾,真是跳进东海也洗不清了。
地上,蒲徽岚的抽噎声渐渐停了。她慢慢抬起头,泪痕犹在,眼中却已没了方才的凄楚可怜,反而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光。
她看着杨炯阴沉的侧脸,又看看那紧闭的舱门,嘴角竟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成了!只要纠缠上了杨炯,只要这误会种下,只要她蒲徽岚的名字掺和进了这位侯爷和他妻妾的心里,后面,就有的是文章可做。
杨炯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凛冽刺骨的杀伐之气,他周身寒意弥漫,舱内温度也跟着骤降了几分。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蒲徽岚,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给老子滚出去!”
蒲徽岚被他这骤然爆发的、近乎实质的杀气骇得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连抽泣都忘了,瞬间呆若木鸡。
杨炯再无半分耐心,更无丝毫怜香惜玉之意。他大步上前,蒲徽岚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当胸涌来!
“妈的!老子也有成保研丹的一天?!”杨炯大骂不止。
“啊!”蒲徽岚惊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杨炯直接一把扔出了舱门。
力道之大,让她完全收势不住,“噗通”一声重重跌倒在舱外冰冷的甲板上,摔得她眼冒金星,骨头生疼,发髻彻底散乱,那支点翠步摇“叮当”一声滚落一旁。
蒲徽岚趴在冰冷的甲板上,剧痛和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她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羞愤,但更多的却是被激起的、更加炽烈的征服欲与孤注一掷的狠劲。
她迅速用手撑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沾染的灰尘,更顾不得去捡那支步摇。
蒲徽岚站在紧闭的舱门外,对着那厚实的柚木门板,脸上竟重新浮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她拢了拢散乱的长发,将声音放得极柔极媚,清晰地穿透门缝:
“侯爷!奴家告退了!”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种暧昧的引诱,轻轻补了一句,“明晚……若是被赶出来,奴家……奴家给你留门呀!”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揶揄的轻笑。
言罢,蒲徽岚振衣提裾,意态昂昂,径趋舟艉。
俄顷,其身杳不可寻,唯余蘅芷芬芳,幽幽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