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姐打开自己在中庭房间的一个暗格,那里存放着皇甫夜小时候的玩具。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熊玩偶:“夜儿,还记得这个小熊吗?!”皇甫夜七岁那年,她吩咐七文收了皇甫夜所有的玩具,但她挑了些存放着,想着有一天把这东西都拿出来放在给皇甫夜安排好的卧室里,她在自己的别墅庄园给皇甫夜准备了房间。
云深看着飞姐拿着个白色的小熊玩偶走了出来,忙跟上,这又是准备去暖阁药庐看皇甫夜,他摇摇头,少主真是可怜。
暖阁内的日子依旧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中流淌。皇甫夜的身体在霍晓晓的调理下已无大碍,但精神的壁垒依旧坚固,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空茫,寂静,对外界的一切反应迟钝。
飞姐依旧每日出现,放下东西,停留片刻。她带来的物品越来越多样,却始终带着一种无声的试探和某种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察觉的期待。霍晓晓注意到,飞姐身上那股冰冷的煞气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飞姐拿着布偶熊走了进来,走到床边,这一次,她没有将小熊放在矮柜上,而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几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将那只陈旧的小熊布偶,轻轻放在了皇甫夜的枕边。
我正靠着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感觉到枕边的动静,我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那只小熊布偶上。
我没有像之前对铃铛或帕子那样立刻产生触碰的欲望,只是静静地看着。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波动,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太小,只激起了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飞姐站在床边,没有离开。她罕见地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屏息凝神,紧紧盯着皇甫夜的脸,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看了那小熊很久,久到霍晓晓都以为这次又会是无功而返时,却忽然伸出了手。不是去拿小熊,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小熊那只有些松脱的眼睛。这是我的吗?还是她给我的?然后,我抬起头,看向了站在床边的飞姐。
目光依旧茫然,空无一物,仿佛透过她在看一个模糊的虚影。
飞姐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就在这寂静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的对视中,皇甫夜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弱、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和孩童般懵懂的音节,生涩地、试探性地从她唇间逸出:
“……妈……妈……?”
这两个字,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却像一道惊雷,猛地炸响在飞姐的耳边和心头!
“轰——!”
飞姐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立在原地!她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冷漠然,在这一瞬间彻底碎裂!瞳孔剧烈收缩,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被这猝不及防的称呼狠狠击中的、近乎恐慌的悸动!
妈妈……
这个称呼,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沉重。
她从未想过会从这个被她视为继承人、利器,甚至因为复杂心结而刻意疏远的“女儿”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尤其是在她记忆全失、心智如同稚子的此刻。
霍晓晓也惊呆了,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打破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喊出那两个字后,似乎自己也有些困惑,我为什么会说出那两个字!我看着飞姐剧烈变化的脸色,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又低下头,看着枕边的小熊布偶,伸出双手将它笨拙地抱进了怀里,用一种寻求保护的姿态蜷缩起来,小声地、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抱着小熊,为什么会叫她妈妈
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依赖。
飞姐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看着蜷缩在床上,抱着旧布偶,用空洞又依赖的眼神望着虚空,嘴里无意识喊着“妈妈”的皇甫夜,那冰冷坚硬的外壳终于被彻底击碎。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床,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双惯常握枪、下达杀戮命令的手,此刻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翻江倒海的混乱与……痛楚。
她无法面对。
无法面对这声“妈妈”,无法面对皇甫夜此刻全然依赖却又空洞的眼神,更无法面对自己内心那汹涌而出的、被她压抑了十几年的复杂情感——愧疚、悔恨、或许还有……一丝被这声呼唤悄然唤醒的母性。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回再看一眼,几乎是踉跄着,仓皇地逃离了病房。那背影,不再是往日杀伐决绝的幻影首领,更像是一个被无形之刃刺穿、狼狈不堪的普通人。
霍晓晓看着飞姐逃离的背影,又看了看抱着布偶、似乎找到了一点安全感而渐渐平静下来的皇甫夜,心中百感交集。
这只旧小熊,这声无意识的“妈妈”,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一扇紧闭多年的门。门后是汹涌的情感,是被刻意遗忘的过往,也是可能改变未来格局的契机。
风暴,似乎终于吹进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封之心。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远在暗处的皇甫少冰,与他身边那个身世成谜的雪玉,尚且不知,这声“妈妈”,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引发怎样天翻地覆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