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斯文的脸色在镜头前肉眼可见地变得灰白,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骤然急促。
“阿笙!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的突然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试图用父亲的权威和情感来压制她。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还是他们给你用了致幻的药物?你神志不清才会这么对爸爸说话!”
余斯文几乎是踉跄着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桌面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余笙闭了闭眼,默默在心里和她的英雄爸爸作别。再抬眸,她的眼神过分冷静,直接转向镜头,看向荧幕之外的万万人。
“我,余笙,现实名举报我的父亲余斯文,联合境外势力弄权卖国,通过签订隐秘条款转移A国核原料控制权。”
“疯了。”余斯文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踉跄跌回座椅。
他想过很多种失败的可能,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败在亲手养大的孩子手里。
不!准确来说,他预想过这么一天,否则也不会处处防备余笙,他真正来不及设防的,是余笙反击的强度。
万万人为证,别说他,A国任何一个家族都抵抗不了。
但即便如此,余笙文还是不得不为自己辩解:“阿笙,你说话得有证据。”
余笙:“我有他们给您汇款的境外账户以及密码,到时候一查便知。”
闻言,余斯文失笑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扶好镜框,“阿笙,就因为我没有及时替你澄清那些污名,你就联合有心之人这样陷害自己的父亲吗?你的母亲早逝,是我又当爹又当妈把你拉扯长大,他们说女儿离心,可我担心你受委屈不愿另娶,从南湾到鲸港也一路带着你,你怎么能狠心至此?”
“我精心为你策划记者会,原本是替你谋划出路,你却联合不法分子突袭会场,制造绑架假案,为了给自己造势不惜做局哄骗所有民众。阿笙,停手吧,你为了博取眼球不择手段,迟早有天会毁了自己。”
余斯文的表演堪称完美,眼眶瞬间通红,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不知情的人动容。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父亲寒心到了极点。
但只有余笙知道,余斯文用心之毒——他故意将矛盾点转移到绑架案上,又强调了她的手段不光明,以此影射她的人品有问题,说的话也不值得信任。
果然,之前骂骂咧咧的民众又开始动摇。
-【也是,据我所知余笙在A国并无职称,她是怎么策划绑架案的?竟然能骗过国首级别的防护,她背后肯定有人。】
-【大家冷静,现在正值国选重要时刻,怎么看事情都没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样,和恐怖分子合作就很有问题!早就说了,这个女人很会利用热点,说不定 她现在就是利用自己的父亲上位。】
-【要真是这样,她这样的人好恐怖啊,总统先生养她还不如养一只狗,起码狗还知道不能背叛主人的道理。】
如果是三十分钟前的余笙,面对这些质疑和抨击她或许会怯懦,但现在,她无所畏惧。
因为她始终记得姜花衫的那句话:
-但正因为我是余笙,有人厌我也一定有人在默默喜欢着我……
为恶不值得自证,但为爱可以。
这世界一定还有人默默喜欢着她,也一定有人和她正在经历相同的遭遇,为了这些人,为了自己,也应该为放手去搏一搏!
“诸位。”余笙紧紧握拳,声音坚定穿透,“在此之前,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向你们介绍自己,那并非是无病呻吟的噱头,而是我所有行为轨迹的佐证。”
“我之所以要检举我的父亲,是因为我发现他打算将我送出A国,让我成为他卖国的替罪羊。我心痛于英雄泯然权色,但更绝望的是——送我下地狱的是我最爱的父亲。”
“我不是一个好女儿,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傀儡,我有自己的思想,所以即便那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也不能拉我进地狱。策划绑架案我认,于司法我伏罪,但于自己我无愧。在此,我想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告诉镜头前的你们:哪怕前路万万难,也不要放弃拯救自己于水火!爱一旦变质,舍便舍了。”
“任何人通过镜头传达给你们的,都是在入侵你们的思想,包括我也是如此,眼睛能看见的是镜头里的画面,那镜头之外呢?这才是你们要思考的!”
“我是余笙,我现在在鲸港歌剧院负一层储藏室,我以A国公民的身份,等着司法为我正名!”
*
鲸港会议中心的领导室。
眼看着这场直播闹剧的冲突不断升级,见惯了官场浮沉的关楼都陷入了沉默。
竟然敢在万万人面前审判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少年人的气魄吗?
没有俗世见识里的一荣俱荣,厮杀时只管亮剑,不管能不能成?不管背负的舆论和骂名是利是弊,甚至不管有没有明天……
关鹤看着镜头里的余笙,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爸,您说她这么当众举报自己的父亲,到底想干什么?”
关楼摇头:“这是谁在下棋啊?完全猜不透。”
之前的余笙还执着于沈家能救她,但走到现在,她足以自救。
甚至这次的演讲亮相也不同于她以往任何一次,镜头里的余笙格外尖锐,尖锐到产生了独属于余笙的人物弧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