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尚未散尽的墨香。元起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他真的没法帮忙。
且不说沈雨柔的父亲,那位前任镇南王,在交州任上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论其行径,说一句死有余辜并不过分。
如今这黄兴,虽也是枭雄之姿,但观其言行,至少眼下还能听得进几句关乎百姓的话,在交州也确有人望。
更重要的是,此人如今已呈潜龙在渊之势,若强行干预其生死,不仅极有可能触碰到宗门的底线,他固然不惧,但是也不想引来麻烦。而且,斩杀一方气运所钟之人,其间牵扯的巨大因果,也是元起不想、更不愿去承担的。
墨香阁外的街道上,行人稀疏。被称为宋先生的中年文士微微蹙眉,看向身侧的黄兴,压低声音道:
“主公,方才为何不与那元掌柜交涉一番,将沈孤鸿、镇南王妃,还有那位小郡主……一并带回交州?斩草除根,也是为将来省去许多麻烦。”
他略一停顿,继续分析:“沈孤鸿虽然曾经是‘孤绝剑’,但早已被废。即便元掌柜有手段修复了他部分经脉,丹田之损,乃武道根基之毁,绝非轻易能复原。他如今最多不过是个汞血境武者,不足为虑。再者,他们三人在那店里,干的皆是些杂役活计,想来也并不受元掌柜重视。若我们肯付出一些代价,应当能把人要过来。”
黄兴闻言,却是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街角飘摇的酒旗,语气平和:“宋先生,你的考量是为大局,我明白。但此事,我有不同想法。”
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谋士:“倘若今日在墨香阁的,是那骄横暴虐的镇南王本人,或是他那个跋扈的儿子,我黄兴必定想尽办法,付出再大代价,也要将他们拿下,以正视听,以平民愤。然而,现在里面的,是失了依靠的王妃,一个武功尽废的旧部,还有一个懵懂无知、刚刚知晓仇恨的小女孩。她们在此地,不过求个安稳,苟全性命。”
黄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让她们安静生活吧。做事……有时候也需留一线。更何况,今日我们拜访的重点,是摸清元掌柜的态度。他的态度,远比这几个人的性命去留,重要得多。为了他们,去试探甚至可能触怒元掌柜,得不偿失。”
宋先生听罢,眼神微动,随即拱手道:“主公英明,是在下思虑欠周了。”
“哈哈,”黄兴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先生就别再说这些恭维话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说正事吧,冀州那边,还有我们自己的准备,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宋先生神色一正,低声道:“万事已经妥当。”
黄兴点了点头,望向北方,那是冀州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嗯。希望……一切顺利吧。”
两天后。
一则劲爆的消息如同惊雷,迅速传遍了秋水城的大街小巷,也落入了墨香阁内众人的耳中:
交州义军首领“兴安王”黄兴,日前竟悄然潜入冀州境内,不知意欲何为。然而其行踪不慎泄露,在返回交州的途中,于两州边界处,遭遇了冀州边关大将林忠济亲率的三千铁甲军伏击!
这林忠济显然有备而来,军中不仅配备了专克高阶武者的“破力弩”,更有镇西王赵擎派去助阵的两位宗师强者压阵。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杀就此展开。
激战结果惨烈。据说,“兴安王”黄兴身负重伤,拼死突围遁走。保护他的两位宗师——其军师“妙扇先生”与“柳絮刀”南千瑶——皆负伤不轻。而黄兴最为倚仗、堪称死士的五百“赤心卫”,更是折损过半,血染边界。
林忠济这边同样损失惨重,麾下铁甲军伤亡不小。他本人更是险象环生,差点被暴怒之下、刀势全开的南千瑶斩下头颅,最终虽侥幸保命,却也受了不轻的伤。一场倾尽全力的伏杀,终究还是差了最后一口气,让黄兴逃回了交州。
此事震动两地。镇西王赵擎闻报,大喜过望,亲自接见并厚赏林忠济,盛赞其“忠勇可嘉,济世之才!”,从此视其为心腹中的心腹,倚重非常。
而逃回交州的“兴安王”黄兴,则暴怒不已。他不仅伤势需要时间调养,更痛失大批忠心骨干,颜面大损。据传他在交州府邸内怒不可遏,当众立誓,必杀林忠济雪耻,并扬言要诛其……三族!
一时之间,交州与冀州边界,气氛陡然更加紧张,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个月后。
天下局势,骤然加速崩裂。
交州方向,“兴安王”黄兴以“讨逆伐无道,拯冀州万民”为旗号,尽起麾下精锐,号称三十万大军,悍然挥师北上,正式进攻冀州。镇西王赵擎急命大将林忠济率军二十万迎战,双方于冀南边境陈兵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几乎同一时间,已实际掌控徐州绝大部分地区的世家大族齐家,打出“靖难护国,诛除国蠹”的旗号,集结二十万兵马,浩浩荡荡直扑毗邻的小南州。镇守东境的镇东王赵俨不敢怠慢,亲率十五万大军前往阻截,东路烽烟骤起。
而就在交州、徐州战火点燃之际,盘踞北州、拥兵自重的“定武军”也终于不再观望。他们以“清君侧,正朝纲”为名,誓师南下,兵锋直指梁国中枢所在的枫州!
一时之间,梁国六州之地全部陷入战争,战鼓擂动,烽火连天。
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王朝,终于迎来了全面撕裂的时刻。
各方势力不再掩饰野心,刀兵相向,整个天下,彻底陷入了巨大的动荡与战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