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整个梁国都陷入动荡与战火,许多大城池也再难维持往日的平静繁荣,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冲击。
最先感受到的是物价。随着商路阻隔、物资流通困难,米价、盐价、布匹价格开始肉眼可见地上涨。
原本就生计艰难的穷苦人家,更是雪上加霜,街头巷尾的乞儿似乎多了起来,面带菜色、眼神惶然。
城内也渐渐多了一些风尘仆仆、拖家带口的陌生面孔,那是从邻近更混乱区域逃难而来的百姓,他们茫然无措地徘徊在街头,寻找着一线生机。
治安也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以往被约束着的某些城狐社鼠、地痞流氓,似乎觉得世道乱了,管束可能松懈,又开始蠢蠢欲动,偷盗、勒索、欺行霸市的事情时有耳闻。
一些依附于本地势力的纨绔子弟,在酒酣耳热之际,言行也渐复往日跋扈。
然而,与许多同样规模的城池相比,秋水城的境况,竟算得上“安稳”二字。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元起的功劳。
这大半年来,元起的救济事宜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实施。
特别是在一个多月以前,他将安平林家那些人当众吊死在望江楼门口后。
救济规模越来越大,并得到了秋水城大大小小势力的“支持”。
这些势力即便只是做做样子,也都真真切切地拿出粮食衣物来救济穷苦,就怕元起一生气,把他们也吊到望江楼上去。
更关键的,是元起以此树立的“规矩”与展露的“实力”。城中官府、帮派、世家都清楚墨香阁东家的厉害,也知道他大致希望看到何种局面。
为了不惹元起不快,他们在这件事上难得地通力合作,竭力压制城内因战乱而起的各种暗流,严格约束自家子弟与手下,并对其他小势力或地痞流氓的不法行为进行严厉打击。
因此,当战乱波及的惶恐弥漫开来,秋水城虽物价腾贵、人心浮动,却并未出现大规模的混乱、抢掠或饥民暴动。街道上仍有基本秩序,夜间也非完全不敢行走。穷人日子虽苦,到底尚有一丝喘息之机,未至绝境。
夜晚,秋水城空旷的街道上,两个身影在飞速奔行,其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闪而过的虚影。
个子稍高之人语气里带着担忧,低声开口:“赵兄,从我们调查的消息来看,此人与落枫宗的大人物关系匪浅。他身上会不会留有特别棘手的手段?一旦此事不成,又泄露了消息,以后在梁国恐怕就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更大的可能……我们很快就会死。”
“呵呵,”被称为赵兄的人发出一声冷笑,语气森然,“张老弟,我等散修,若是连对付一个凡人书店老板的勇气都没有,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此生哪还有机会筑基?别的不说,筑基成功之后,平添百年寿元,你……就不心动?”
他速度不减,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现在你我皆已步入练气后期,你是练气八层,我是练气九层。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搏一把,以后必然会后悔终生!”
“我已经用测灵盘反复侦测过,那墨香阁内外,并无任何法力波动。调查也清楚显示,这元启明,的的确确只是个凡人。他能有击杀凡人宗师的手段,必然是有落枫宗的大人物留给他的特殊宝物。一件能让凡人拥有击杀宗师实力的宝物……肯定不是凡品!”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决绝:“干完这一单,我们筑基的资粮,也就有了!冒些风险……值得!”
“赵兄说得有理!”张姓男子咬了咬牙,似在说服自己,“如今天下大乱,落枫宗派驻在俗世的‘捕风客’,大部分注意力确实都放在了那几处大战之上,对各地城池的监管巡查,自然松懈了不少。这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戒备:“不过……赵兄你是练气九层,我只是八层。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书店老板身上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赵兄你……不会不顾及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直接对我出手吧?”
“张老弟!”赵姓男子脚步微顿,佯装出生气的口吻,声音也沉了几分,“咱们也是合作这么多年了,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你若是有这种顾虑,那这件事……我们不做便是!你我就在此地分道扬镳,各寻机缘去罢!”
“赵兄别生气!别生气!”张姓男子连忙放缓语气,赔着小心道,“我就是这么一说,顺口一提!我当然是相信赵兄的!咱们合作这么久,哪次不是有福同享?是我多心了,赵兄莫怪。”
夜色中,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飞快交错,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未能完全掩饰的算计与提防。但箭已在弦上,贪婪终究压过了那一丝疑虑。
“走吧,速战速决。”赵姓男子不再多言,重新加速,向着墨香阁的方向疾驰而去。张姓男子紧随其后,只是袖中的手,悄然捏紧了一枚冰凉的符箓。
墨香阁前,两道黑影悄然停驻。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指尖灵光微闪,迅速将其催动。
轻身符加身,让他们步履如猫,落地无声;匿声符生效,则连衣袂破风的细微声响都被悄然抹去。
准备妥当,他们身形微晃,便如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院墙,落入墨香阁的后院之中。
后院寂静,月色被薄云遮掩,只投下朦胧的光晕。两人略一分辨,便先朝着西厢房——解千愁的住处摸去。来到窗外,赵姓男子手掌一翻,指尖已多了一粒米粒大小、色泽暗沉的药丸。他屈指一弹,那药丸便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光,轻易穿透了窗户上单薄的棉纸,射入屋内。
药丸进入房间的瞬间,外壳无声碎裂,顷刻间气化成一缕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青烟,迅速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屋内床榻上,原本看似沉睡的解千愁,在药丸穿透窗纸的刹那,武者本能的警觉令他猛然惊醒,瞬间从床上弹坐而起,右手闪电般探向床侧立着的银枪!
然而,他刚刚发力,一股难以抗拒的虚弱和眩晕感便如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丹田处更是传来一阵迟滞的空虚。他闷哼一声,伸向银枪的手只抬到一半便无力垂下,整个人重重地跌回床榻之上,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喊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然后几个呼吸间便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