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官道上的枯草,碾碎深秋的寂静。秦文靠在四轮马车厚实的厢壁上,车身轻微的颠簸却压不住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思虑。
二牛山如同横亘在商路上的毒刺,王城自那老滑头丢过来的烫手山芋,既要接手,又需名分,其中分寸拿捏,耗人心神。
他正闭目盘算着如何解决这些问题,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秦文睁开眼,车窗外异常的死寂扑面而来。三叉口,这处连接沛县、泸县与太福祥镇的交通咽喉,此刻竟如鬼魅。
本该人声鼎沸的午时,路旁简陋的茶棚空无一人,几只乌鸦在枯树枝头发出嘶哑的鸣叫,更添几分萧瑟与诡谲。
“东家,”车夫老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前头……路被大树拦了!”
冬雨下意识地掀开侧窗厚重的棉帘一角,想探头张望。就在这一刹那,空气被撕裂的尖啸骤然响起!
“咄咄咄咄——!”密集如雨的箭矢破空而至,狠狠钉在马车厢壁上!冬雨吓得花容失色,惊呼未出,已被秦文一把拽回车厢深处。
金属撞击的脆响如同冰雹般砸在加装的铁板上,留下点点白痕和刺耳的刮擦声。车壁嗡嗡震颤,如同承受着愤怒的鼓点。
“敌袭!结盾!护住东家!”侍卫长丁南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短暂的死寂。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反应极快,沉重的包铁木盾“哐当”落地,迅速在马车周围结成一道弧形矮墙。另一组人动作更快,从随行驮马背上的皮囊中抽出部件,咔哒几声脆响,几张造型奇特的复合弩已在转瞬间组装完毕,冰冷的弩臂泛着幽光。
“放!”丁南的指令干脆利落。
“嘣——嗖!”强劲的弩弦震颤声远比弓弦沉闷,射出的弩箭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破空锐响,直扑左侧山坡上的伏击点!
居高临下的伏兵显然没料到对方反击如此迅猛精准。一个正张弓搭箭的汉子,被一支弩箭毫无阻碍地贯穿了身上的简陋皮甲,箭头透背而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飙射的血箭,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下去。惨叫声接二连三在山坡上响起。
“妈的!”山坡灌木丛后,一个头目模样的疤脸汉子狠狠啐了一口,三角眼中凶光毕露,“不是说就二十来个家丁护院吗?这他娘的比边军的硬弩还狠!点子扎手!放滚木礌石!给老子砸扁他们!”他气急败坏地嘶吼。
轰隆隆——!预先堆放在坡顶的巨大圆木和石块被撬动,裹挟着雷霆之势,翻滚着、跳跃着,碾过枯草灌木,朝着官道上那小小的盾阵和马车猛砸下来!大地都在震颤。
“退!快退!”秦文透过预留的观察缝隙看到那毁灭性的景象,厉声喝道。丁南瞳孔一缩,嘶声下令:“盾阵后移!护住东家!”
训练有素的护卫们举盾护住头顶要害,拖着受伤同伴急速后撤。巨石挟着千钧之力滚落,沉闷的撞击声和骨肉碎裂的恐怖声响令人头皮发麻。两个落在最后的护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便被巨石碾过,顷刻间化作一摊模糊的血肉。
“砰——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块棱角狰狞的巨石狠狠撞在秦文那辆坚固的四轮马车上!
精铁加固的车厢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厚实的木板瞬间碎裂崩飞,整个车厢被砸得扭曲变形,如同被巨人蹂躏过的玩具。这凝聚了格物院心血的代步工具,就此报废。
“弃车!进树林!”秦文当机立断,一把拉开车门,拽出瑟瑟发抖的冬雨。
箭矢依旧如飞蝗般从山坡和前方密林中射出,虽已是强弩之末,但射中马匹依旧带来一片混乱和嘶鸣。
“东家!树林里必有埋伏!”丁南挥刀格开一支流矢,急声提醒。
“顾不得了!前有狼后有虎,树林是唯一生路!”秦文目光扫过官道两头隐约出现的骑兵烟尘,心知对方是铁了心要在此地绝杀自己。
他猛地将吓软了腿的冬雨托起,塞给旁边一个还算完好的护卫:“带她上马!”
“东家!奴家…奴家拖累您了!别管我了!”冬雨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死亡的恐惧让她几乎瘫软。
“闭嘴!抓紧!”秦文低吼一声,翻身跃上自己的战马。他夺过一把上好弦的复合弩,对着树林边缘几个冒头的弓手方向就是一箭!“嗖!”弩箭没入树丛,传来一声闷哼。
“驮马在前!趟路!能动的,跟我冲!”丁南心领神会,厉声下令。几个护卫狠狠用刀背抽打空载的驮马。
几匹受惊的驮马嘶鸣着,如同疯牛般率先冲向路南那片看似平静的密林!
“放箭!拦住他们!”林中果然响起气急败坏的呼喝。埋伏的弓手纷纷现身放箭,箭矢却大多落在了狂奔的驮马身后——他们显然缺乏对高速移动目标的有效预判。
噗嗤——!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冲在最前的驮马惨烈地嘶鸣着,被一具隐藏极好的尖锐拒马刺穿了胸膛!巨大的惯性带着它和拒马一同翻滚出去,压塌了一片枯枝灌木。然而,这条用生命趟出的血路已然打开!
“就是现在!冲进去!”秦文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紧随其后冲入林中。
丁南带着剩余护卫,一边策马狂奔,一边用复合弩朝着两侧树影晃动处盲射压制。“嘣!嘣!嘣!”强劲的弩箭射穿树干,逼得埋伏者不敢轻易露头。
马蹄踏过驮马温热的尸体,踏过染血的枯叶,冲入幽暗的林莽深处。身后的官道上,伏兵头目气急败坏的咆哮和追兵的马蹄声交织成一片,如同追魂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