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激申总在那一刻帮我掩饰，要不是他，我就成了祸害胡之菲幸福的罪人了。所以说，成熟的男人向来有一些年轻男人不具备的品质，比如——忍耐。
荷尔蒙的日益消退令他们耐得住任何让自己不快的插曲以待日后再问（我准备好了他晚上回家问我上个月5号的事情），以及耐得住任何挑衅，即使在翻脸之后仍然能坐一桌上谈笑风生。
仪式结束后，申总把陈淑敏留下，我给两位沏茶。对于接下去的谈话，我总归也是心里有点数的。
申总要问陈淑敏退资的事了。
申总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了当初陈淑敏摔在他桌上的退资申请，看着陈淑敏的眼睛问：“陈总，您是真的想好放弃我们这个项目了吗？”
陈淑敏舔了舔嘴唇，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申总又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可以做主把钱退给你，但是我想项目还要进行下去的，给你退款这就当做是我们两个私下里解决的事情，就无需通过另外几名股东的同意了。你看行不行？”
陈淑敏放下茶盏，落手有些震动，茶水洒出了来点儿。
她重复他的意思：“你是说1250万，现在就给我？通过你的私人账户。”
申总点点头。
先前闹着要撤资的是她，现在申总同意了，她的脸上却明显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你真是这么想？”
“再添上银行大额存款的利息，一共是1300万，我现在就可以写支票给你。”申总表情非常沉稳，像真正的大佬那样，掌控着谈话的节奏，“总之，我不会让和我合作的人吃亏。也不会让郑总感到为难，郑总拉你入伙，一定是看好我们这个项目，现在我说这个数，也是对郑总有个交代。”
陈淑敏端着茶盏沉默半晌，又放下了茶杯，看上去很是犹豫。
我这才发现，小说里写的那种做决定犹如机器人一般，毫不怀疑自己的决定的人都是假的。
真实世界的人，向来有很多犹豫、妥协、反复、纠结。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陈淑敏改变了看法。
但是，她的确很犹豫，拿来当做借口的话也很没有说服力：“申总。这恐怕不合规矩。你用私人账户划钱给我，传出去，我们宏达成了要债的了。”
申总淡淡一笑：“这你不用担心，郑总和李总那边，我会亲自同他们解释。我有信心这件事不可能传出去。因为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陈淑敏舔了舔嘴唇，道：“我需要时间考虑。你知道我是个凡事喜欢讲规矩的人。我看这件事暂时先搁置一下，我需要回去和公司的高层商量过，并且这阵子我也有些忙。我想等我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择日再谈。”
申总挑了挑眉，欣然应允。
陈淑敏走后，我问申总：“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
申总笑着说：“我从来不去试图揣测别人的心理活动。”
“为什么？”我诧异道，“做生意不就是像打仗那样，得拿捏住敌方的思想动态，才能克敌制胜吗？”
“谁告诉你的？”申总的笑意更浓。
“书上说的。”我皱起了眉。他到底在笑什么？笑我的小儿科？
申总姿态放松地瘫坐在老板椅上，看着我有些戏谑地说：“我也不怎么看书。”
我顿时哑口无言，觉得在这一点上，我们可能得求同存异了。
但他稍后给了我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看法：“司葭，其实你不用去想那些。人心是不可测的，谁能把握别人的心思？我们能把握的就只有自己罢了。对方出招，你接招应对就可以了。想那么多也是自寻烦恼。我这要是天天琢磨这个，今天谁对我有意见了，明天谁又生气要辞职了，后天合作方说好的合同又变卦了……那我不用开公司了。”
这话也对。
果然是我格局太小了。我垮了垮肩膀，有些气馁。
申总对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他忽然话题一转：“你是不是还有事儿瞒着我？现在陈淑敏不在，你可以说了？”
我有些纠结，如果我说了实话，或许对胡之菲不利，所以，我只好选择性地说：“申总，我是帮胡之菲打掩护，她玩了一个通宵，怕黄子爵说她，就找我来做背书。”
申总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他看着我道：“你那女朋友看上去很怕黄子爵啊？可快要结婚的两个人之间却连这点事也要瞒来瞒去，不累吗？”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也许每一对情侣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她同我说过，爱情里面不需要绝对的诚实。不必要知道一个人的全部，也可以爱他。”
申总笑了笑，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是什么话也没再说了。
仔细一想，胡之菲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她根本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我记岔了，说出那番话的人，其实是李莉。
……
下班时分，胡之菲忽然来我公司堵我，语气再一次火急火燎，逼得我临时取消了和申总的约会，陪她去“试一家新开的餐厅”。
进了西餐厅，胡之菲已经坐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了，但她一直瞄着餐厅的入口，所以我一踏进餐厅，她就远远朝我招了招手。
我坐过去，在靠墙的角落里，对着胡之菲，精准地挡住了胡之菲的身影，形成了相当私密的小空间。
此刻我才发现，胡之菲煞有介事地戴着墨镜，这可是在晚上。
“你好装啊。”我忍不住调侃道，“现在出来约会，完全是女明星的架势诶。”
“哎，你不知道。我最近可是草木皆兵。”胡之菲四处张望之后，似乎确信此处很安全不会撞见熟人，才摘掉了墨镜，搁在桌上，俯身对我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啊。现在黄子爵正想办法让技术部清除我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因为黄宏耀不想要外人知道他的儿媳曾经是网红。”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有钱人的规矩可真是多。”
胡之菲眉头紧锁，不自觉叹了口气：“所以，我最近小心点比较好。”
“你这还没嫁过去，就这么多规矩。没有了自由，做人还有什么乐趣？”我忍不住为胡之菲抱不平，“你就这么甘愿为黄子爵牺牲？”
胡之菲瞪大眼睛：“当然不。可是我得装到结婚之后才可以对他提要求。”
我对她肃然起敬，眼睛从菜单上面抬起来，朝她瞄了一眼。
胡之菲狡黠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噗嗤笑出来。胡之菲并不是没脑子的女人。但她有时候会突然的脑门一热，这是她的弱点。但是人一旦有弱点，就容易被攻击。
“上回，那件事……”胡之菲恨恨地咬了口餐前面包，“我真是后悔死了。”
“那件事……”我突然想起要告诉胡之菲今天从陈淑敏嘴里得到的一点情报，“对了，你玩通宵的事，陈淑敏怎么也知道了？”
“防不胜防。”她流露出一种无奈，“那天，我们公司收到一幅油画，是他寄给我的。”
“我的天！”我感觉整个头顶的皮肤都骤缩起来，“没穿帮吧？”
“没有！”胡之菲惊魂未定，“那时候我还和他好着，有一天去他画室，他正在创作一幅新作，我开玩笑说，让他画完之后送给我。没想到，隔了半年之久，他还真的把油画寄给我。”
“他是不是故意的啊？”我愤愤不平道，“胡之菲你怎么能把公司地址告诉他？”
“我没有告诉他。不不……”胡之菲语无伦次道，“我就算无意间提到过，也压根儿没想过他会记得。我们约会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他我是网红，后来酒喝多了，我就给他看以前做带货主播的视频。”
“你嘴巴可真大。”我简直无语。
“那只不过是撩男的话术。”胡之菲无辜道，“再说，我怎么知道黄子爵会突然浪子回头。我那时候可没料到这么远。”
“他就这么通过你的视频号，知道你的经纪公司了？”我叹了口气道，“他太有心机了。胡之菲！”
胡之菲苦恼极了。
“或许是。但或许他只是要送给我一幅画而已。”胡之菲天真的说，“他何必要挽留我，我们开始于一夜情，什么承诺都没有过。”
“或许他知道你条件比较好，想要缠上你。”我恐吓她。
胡之菲斜眼瞧我：“司葭，你现在怎么心思这么歹毒。你得知道，他有艺术家的清高。”
“好好好。”我有些烦躁，“我不和你争了。总之，你要小心他！还要小心陈淑敏！她不是省油的灯。今天她来我们公司出席活动，特地问我，你是不是和一帮画画的朋友混得很熟，我差一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幸好我反应快。”
我哪里是反应快，根本是申总替我解围。但这个话没必要和胡之菲说。
胡之菲抱歉地说：“那幅画寄来的时候，陈淑敏正好在黄子爵公司找他商量订婚的事情。这纯粹是个意外，我已经同她解释过了，连同那天晚上和学画画的朋友一起喝酒的事一起解释过了。你不必草木皆兵的。”
所以，现在是我草木皆兵？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