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云小跑着出了服装门市儿,还没到隔壁卤肉店门口,就看见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像是炸了锅的蚂蚁,嗡嗡的议论声吵得人脑仁儿疼。
她拼命往里挤,就听见人群里有个的女的,说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哎哟,那老太太都给跪下了。
这儿子心得多狠呐!
挣俩糟钱儿就六亲不认了,忘了自己是哪儿来的了。
不孝顺自己亲妈,这买卖做得再大,那也是要遭报应的。”
“可不是嘛,看着人五人六的,没想到是这么个玩意儿。”
赵桂云听着这些话,立刻就炸了。
她三两下挤开身前的人,一眼就锁定了那个说得最起劲儿的女人。
那女人四十来岁,烫着一头不怎么样的卷发,,正唾沫横飞地跟旁边人比划着。
赵桂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就揪住了那女人的衣领子。“你他娘的在这儿放什么屁呢?”
那女人吓了一跳,刚要骂人,一回头看见是赵桂云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儿。
韩家这两个店她经常逛,身上的衣服还是在赵文云店铺里买的,韩家生意做这么好,这么大她眼红。背后经常说韩家坏话。
知道赵国云太厉害,但周围人都看着呢,她不能怂,“你干什么?把手送开。
我说错了吗?你们家就是为富不仁。”
“我干啥?”赵桂云手上加了劲儿,把那女人拽得一个趔趄,“你家屁股上的屎都擦干净了吗?就跑这儿来管别人家的闲事儿?
我们家什么事儿你明白吗,你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吗?你就在这儿瞎逼逼?”
那女人被她骂得脸色难看,“我就是看不惯……”
“你看不惯个屁。”赵桂,云啐了一口,“不明白就给老娘把嘴闭上。
再让我听见你在这儿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逼嘴。”
赵桂云松开那女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往店里挤。
店里,韩云深正对着跪在地上的吴秀卿,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他眼珠子通红,死死地盯着吴秀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周围是议论声,还有探究的目光。还有数落声。
“你确实生了我,但你没有养我。
当我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想回去认你们的时候,你男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我没撒谎吧?这都是你们当初亲口说的话。
现在,我们家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了,你又跑到我们家门口来认亲。
你们不是自诩出身高贵吗?不是觉得我这个泥腿子配不上你们潇家的高门吗?
怎么,今天又肯纡尊降贵,来认我这个泥腿子儿子了?
我韩云深有脸,我有自尊。
我做不到让人把我的左脸打了,我还得把右脸伸过去让人接着打。
你见我不肯就范,你就把我儿子弄到最危险的战场上去。你想让他去死。”
店铺里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倒吸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吴秀卿。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是亲奶奶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还有什么脸跑到我这儿来?”韩云深的声音里带着恨意,“我明白了,你们潇家不行了。
你那个好儿子潇书翰因为搞破鞋被单位双开了。
你们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风光了,所以你来找我了。
找我干什么?我能帮你什么?
你看清楚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你说我能帮你什么?
别说我帮不了你,就算我有那个能耐,有那个本事,我也不会帮你们一分一毫。”
他声音越来越大,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就冲你们把我儿子往死路上推,我都恨死你们了。
是,我儿子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
但他想上战场,他可以自己申请,用不着你这个所谓的亲奶奶在背后捅刀子,把他送上去。
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啊?我们就是你眼里的工具吗?
用不上的时候,你看一眼都嫌脏了你的眼。
用得上的时候,就随手拿来用,不给你用,就是我们罪该万死。
他潇达是死是活,跟我韩云深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指着门外,几乎是在咆哮,“你找我干什么啊?你说啊?”
“哗”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那些刚才还在数落韩云深不孝的人,这会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
他们看向吴秀卿的目光,已经从同情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这个老太太,心也太黑了。
吴秀卿被韩云深吼得浑身一抖,但她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
她扶着旁边的门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脸上还挂着泪,但却理直气壮,“韩云深,当初是我们的错,我们已经承认了,是你自己不肯接受。
可不管怎么错,我们生了你,给了你生命。我们不欠你什么。
是你,欠了我们生恩。”
指这一句话,大大的刺激了韩云深。
欠了生恩!
是啊!他最恨的,就是自己身上流着这两个人的血。
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恶心,更让他失去了理智。
“好,好啊……”他像是魔怔了一样说,“你说我欠你的命,那我还给你,我还给你好了。”
他伸手就抓起了案板上那把切卤肉的刀。然后他举来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门市里爆发惊恐的尖叫声。
刚刚挤进来的赵桂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小伙子小张,手疾眼快,一把死死抓住了韩云深握刀的手腕。
刀刃离韩云深的脖子,就差那么一寸。“韩叔,你冷静点,你别干傻事儿啊!赵桂你快来,我不是对手。”
两个人为了那把刀抢夺起来,小伙没韩云深力气大,感觉自己这二十多年白活了。。
赵桂云扒开挡在身前的人冲了进去。
她冲到韩云深面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真狠,一点都没留手。
韩云深也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手上的力气一松。赵桂云一把夺过刀,扔得远远的。“你是疯了吗?你怎么那么傻,你上她的当了,她要么是想达到目的,要么就是想逼死你。
你死了,不就正了她的意了吗?她这是自己不好过,也不想别人好过。黑了心肝的老不死的。”
赵桂云抓住韩云深的胳膊,使劲儿地摇,“你给我听着,你不能死,你得好好的活着,活得比谁都好,挣更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这才能气死他们,你懂不懂啊你?”
店里买肉的顾客全都吓坏了。
刚才韩同志那样子真不是装的,是真的想自杀啊。
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射向吴秀卿。
这个老太太,刚才装得那么可怜,把他们所有人都给骗了。
原来她才是最心黑的那个。
看不得儿子日子好过,这是要把亲儿子往死里逼啊!
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骂了,“滚出去,你这个黑心肠的老虔婆。”
“快滚,别脏了人家的地儿。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儿?
有几个当妈的能这么狠心,我今天算开了眼了。”
“可不是,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得多狼?”
吴秀卿也豁出去了,她知道今天再装可怜已经没用了。
她指着赵桂云破口大骂,“赵桂云,你这个贱妇。
都是你,都是你拦着我儿子认祖归宗。
我告诉你们,今天他韩云深要是不答应回去看他爸,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这个门市儿门口。
我看你们这生意以后还怎么做?”
一哭二闹不好使,她现在是要以死相逼了。
韩云深气得浑身发抖,血直往脑门上撞。
赵桂云赶紧拍着他的心口,给他顺气儿,“别气,别气,为这种人生气,把自己气坏了,不值得。”
她安抚好韩云深,转过身忽然笑了。“行啊!老不死,你赢了。
不是说让咱们去看吗,那咱们就去呗!
云深呐!那个老不死的要死了是吧?行,咱们答应她。
大伙儿都给做个证啊!
我们韩家是说话算话的人家,绝不会食言。
明天,我们一家就去潇家,看望那个据说快要死了的老头子。”
说完,她对着吴秀卿一摆手,“你可以滚了。
我们已经在大家伙儿面前答应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不去。”
吴秀卿知道,再逼下去,自己也下不了这个台阶,她可不想真死。
只要韩云深肯踏进潇家的大门,就等于他承认了自己是潇家的儿子。
那以后……就别怪潇家不再矜持了。
目的达到,吴秀卿在众人鄙夷和唾骂声中,挤出人群,上了公交车,走了。
晚上,孩子们都放学回来,赵桂云把白天发生的事儿跟韩清韵兄妹几个一说,把几个孩子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韩清韵当即拍板,“妈,明天我请假,我跟你们一起去。”
韩轻舟和韩星河也立刻说道,“我们也去。这是咱们家的大事儿,我们不能落下,不能回回都让小妹一个人出头。”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吃的饱饱的,准备“开战”。
韩清韵提议“爸,妈,咱们去看病人,总不能空着手去吧!?那也太不礼貌了。”
于是,韩云深两口子,带着三个儿女,出门先去了卖花圈寿衣的店,挑了几个廉价花圈,然后雇了一辆车,浩浩荡荡地朝着潇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