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的叹息在静谧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沉重。
他浑浊的双眼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那些不愿回首的过往。
两人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聊下去,他们已经心知肚明。
而王清晨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好容易来趟南市,王清晨带着小家伙逛了一遍,给家人买了一些礼物便回府了。
这些日子王清晨也相当疲惫,回去的第一时间,他便上了折子。
目的只有两个,其一就是让段柳接手河工后续,其二就是让李岷接手原武县赈灾事宜。
至于结果如何,王清晨尚不得知,而张敬之自从回了京师之后便再无音讯。
“你是说陛下还要继续任用张敬之?”因为担心自家妹妹回府有什么急事,所以下午王清晨去了东宫,却在东宫见到了梁朝。
自从梁朝监国以来,倒是不常见他回东宫,多数时候他都在紫微宫住着。
“皇爷爷也有苦衷,上任户部侍郎自戕,现在不过月余再废一位户部侍郎,那户部的天就要变了!”
王清晨明白了,梁朝是特地来安抚他的,不希望他把事情闹大。
户部如果短时间内两位侍郎出现问题,那尚书的问题就不能不追究。
如果户部一位尚书,两位侍郎都出现问题,那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何在!
“那就任由他胡作非为?”王清晨以前不理解政治,现在开始理解了。
“自然不会如此,后续皇爷爷会将其遣调,但不是现在!”梁朝说道。
论政治,梁朝已经比王清晨合格了。
“那其背后之人?”
问出这话,王清晨已经觉得自己太不成熟了,但是他就是想问。
梁朝端起茶盏清饮一口,没着急开口。
“都跑不掉的!”
这是梁朝自己的承诺,王清晨听出来了。
送自家兄长离开,王清晚目露担忧。
她清楚知道自家兄长再没有以前快乐了。
或许是一场简单的政治交换,王清晨离开东宫之后,关于他的折子很快便被批复了。
李岷成为代理县令主持赈灾事宜,原武县三年之内赋税全免,段柳主持河工事,一切看上去皆大欢喜。
回到府中,王清晨并未将朝中的波澜告知家人。
而王家人则聚集在前厅对着一盘金银爱不释手。
“夫君,这就是你带人铸的金元?这也太精美了!这就是先帝吗?长得和陛下很是相像啊!”
源冰见过不少次景佑帝,但却没见过先帝,能从一个侧颜就能认出先帝,着实不易。
“这是陛下的赏赐到了?”
王清晨看着一盘子整齐码放绽放着灿灿金光的金元说道。
“嗯,你去东宫的时候,冯公公送来的!”王母更是看花了眼,瞬间觉得自家儿子孝敬自己的金叶子不香了。
“儿子,你能不能将家里的金银都铸成这些!”
金币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王母连摸一下都舍不得。
“娘,那是朝廷的铸币坊,要是私用了成什么样子?”王清晨说道。
而且现在金银币还没有发行,民间还没有正式流通,也不宜大规模流铸。
而且精铸监的产量也跟不上!
“这要是拿出去,可太有牌面了”王父也跟着凑热闹。
“这可不舍得花,家里的散碎银子还多着呢!先紧着那个花”王母宝贝似的瞪了王父一眼。
“我就是那么一说!”
……
简单两日假期过后,王清晨便安稳地回了工部上班。
今年整体偏旱,汛情并不算严重,各地方大致都能处理,需要工部出动的情况很少。
王清晨很快便被繁忙占据,再没有心思顾念原武县之事。
六月末
原武县掘堤案与盗仓案终于有了进展,上百位刑犯被正式定罪押入刑部大牢。
其中汴州一道落马官员三十二人,死刑一十七人,流放一十二,余者罢官充军。
漕帮帮众被杀不计。
单押入刑部大牢者便有八十三人,全部秋后问斩。
河道转运一系官员全部接受审查,运河上下粮仓全部接受查验。
而这不是一日一天便能有结果的,只能说这件事才是刚刚开始。
时间不知不觉便进入七月
他爹娘实在闲不住,忙着去京郊山庄里帮着收绿豆。
而小家伙也将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还是景佑帝亲自提考,陪皇子们读书就是有这么多惊喜,所以小家伙每晚必用功。
而王清晨这段时间则总是忙着在巩固鼓捣新鲜玩意。
今年已经过去大半,工部的各项福利还没有到位,府内也没有多少节余。
这段时间农禾已经找了王清晨数次,都是在讨论如何给衙署的官员谋些福利。
工部是个油水很大的部门,但是农禾和王清晨都不是捞油水的性格。
所以工部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今年都过去一半了,工部还没发过像样的福利,下边的官员都已经开始有所怨言了。
长此以往,队伍可不好带。
“还是不行吗?”王清晨对着工部的工匠问道。
“回大人,行倒是行,但还是不够透亮”
两人说的自然便是玻璃,其实大朔本就有琉璃,只是制作不易,且精品很少,这才引不起重视。
王清晨参观了工坊之后便投入了不少银子,精研工艺。
但是效果还是差强人意,主要是颜色,不是透明的,而是绿毛玻璃,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过绿毛玻璃的制作工艺已经相当纯熟了,除了透亮度不是那么完美。
“气泡呢?解决了吗?”
王清晨前世也不是搞科研的,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只能砸银子。
有投入才有产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种平整度高的已经能够做到没有气泡了,但是……”
那工匠有些不好意思了,每天好吃好喝招待着,却做不出让人满意的东西,让人感觉羞愧。
“没事,再接再厉!”看着眼前这些裁剪完整的透明绿色玻璃,王清晨总得给科研经费找个买主才是。
显然,皇室就是个不错的买主。
……
“福公公,您瞧瞧这都是工部的新产品,上好的琉璃,合该用在大明宫上!
这要是替换掉棂纱(窗户纸),既不透风,又能亮堂堂的,皇宫里要是都换上这个,那才是富丽堂皇!”
以王清晨的面子请来陛下的贴身内侍也不是什么难事,福公公摸着以绿色玻璃做窗户的门窗,简直爱不释手。
“再过几日就是七月初七,届时陛下肯定要宴饮群臣,到时候肯定高兴!”王清晨循循善诱。
“这,会不会太过奢靡?”福公公有些犹豫。
一块完整的琉璃那都是天价,这要是换上了,御史还不得把他喷烂了。
“公公放心,工部已经将这些琉璃的价格打下来了!一块只要两枚银币!”王清晨诱惑道。
“哦?这倒是可以考虑!”
如今陛下的内帑充足,王清晨想当第一个薅羊毛的人。
他要的就是一个带头作用,大明宫换上了,紫微宫不得换上?东宫不得换上?怡妃娘娘的椒风殿不得换上?
这一下子银元不就开始流动了吗?
这也是他的附加目的,银元流入市场才是正途,而不是囤积在皇宫银窖之中。
要不然他前期做的这么多准备不都打水漂了吗?
“不过这个价格还是得再商量商量!”福公公过惯了精打细算的日子。
“看在福公公的面子上,一块琉璃我给您按一枚银元如何?再少工部真就入不敷出了,后续若有破损的话也按这个价格来!”王清晨说道。
福公公捻着光滑的琉璃表面,眼中精光闪烁。
一枚银币三尺见方的琉璃,这价格简直是白送!
宫里每年更换窗纱的用度都不止这个数。
“王大人,此话当真?”福公公压低声音。
“若是这个价,莫说大明宫,就是各宫主子那里都能换上。”
“下官岂敢欺瞒公公?工部新改了烧制工艺,成本大降。只是眼下产量还跟不上,须得慢慢更换。”王清晨笑道。
“妙啊!”福公公抚掌笑道。
“正好七月初七宫中设宴,老奴这就禀报陛下,先将大明宫以及明堂的窗子换上一批,让陛下和百官都瞧瞧新鲜。”
这些日子他也瞧出自家主子精气神并不太好,换个新气象也许能让皇爷高兴一阵。
“那是,公公瞧好就是了!本官这就派匠人跟着公公,快的话明天就能换好”
……
翌日,大明宫的窗户果然焕然一新。
阳光透过晶莹的琉璃照进殿内,将原本昏暗的大殿映得通明。
景佑帝批阅了一早上奏折突然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这才发现大明宫要比往日亮堂许多。
随即他走至殿前,看着晶莹剔透的门扉不禁愣神,驻足观望。
“这就是……”皇帝眯起眼睛“工部弄出来的?”
福公公连忙躬身:“正是王侍郎献上的新式琉璃,说是造价极廉,一尺见方只要一枚银币。”
景佑帝难得露出笑意:“这个王小子,倒是总能弄出些新鲜物事。传旨,内帑拨银三千两,先将大明宫主要殿宇的窗子都换了吧!”
消息很快传遍朝野。
朝臣们特意绕道大明宫看个稀奇。
不出三日,工部门槛几乎被踏破。
“王大人,下官想为府上换些琉璃窗,不知可否……”
“王兄,家母年迈畏寒,若是能换上这等琉璃窗……”
王清晨早有准备,在工部设了个临时售卖处,明码标价:一尺见方琉璃,售价二两银子,限购十块。
之所以限购,实在是虞部目前产量十分有限,还要兼顾宫里。
不过,即便这样的价格对于朝臣们来说也是足够廉价了。
短短两三日,工部单琉璃进项就超过数万两之巨,其中多数都是预定。
农禾一上午往王清晨的值房跑了数次,毕竟大笔银子入工部,他这个尚书怎能不受惊动。
好在这些银子进出账都十分正常。
也就是说今年王清晨给工部创造的公使银就超过数万两之巨,工部上下这几日都充满了干劲。
就连平时和王清晨打招呼都热情恭谨了许多。
毕竟这些银子都是实打实要发给他们的,上官给自家下属谋福利,让下属过上好日子,这才是好上官,这才是受人爱戴的上官。
随着琉璃的热销,工部的声望也水涨船高。
王清晨在工部的地位愈发稳固。
除此之外,琉璃的衍生品工部也出产了相当之多。
最常见的便是琉璃珠,也就是弹珠,这玩意一颗几十文,一出工部就售罄。
还有就是镜子,这玩意也是工部研制的重点。
透明琉璃虽然没有研制成功,但是后边的镀层技术却被工部攻克了。
王清晨记得前世镜子镀的都是铝,但是这玩意以工部的工艺实在提取困难,所以最终只得镀银。
这样成本就高上许多。
现在工部主要攻克的就是琉璃无色透明化,这样的话才是王清晨认可的镜子。
即便现在的青绿色镜子已经相当完美,但是前世王清晨见识过完美品相的镜子。
那玩意才能卖出天价。
所以镜子王清晨一直秘而不发,就是想要赚一波大的。
七月初七,宫中大宴如期举行。
宫内大多数重要宫殿全都换上琉璃之后瞬间焕然一新。
明堂之中,琉璃窗在烛光的映照下璀璨夺目,引得百官们纷纷赞叹。
王清晨身为琉璃的提供者,自然也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然而,他并未因此而沾沾自喜,反而在宴会上时刻留意着各方的动静。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颇高。
宴会进行到一半,丝竹声渐歇,景佑帝梁祁在宫人搀扶下起身,举杯向群臣示意。
烛光将他面色映得有些奇异,那灰败中透出的不正常的红晕,让王清晨心头一跳。
“今岁多事,然赖众卿勤勉,社稷尚安。”梁祁的声音比前几日更显沙哑,中气不足。
“黄河安澜,漕运渐复,些许宵小授首,此皆诸公之功。朕,敬诸位。”
百官连忙起身举杯,山呼万岁。
梁祁饮尽杯中酒,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福公公慌忙上前轻拍其背。
好一阵,咳嗽才平复,皇帝摆摆手,示意无碍,却明显露出了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