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店门,咖啡罐在掌心发烫,像把刚才原野里漏掉的夕阳重新装了回来。
“仓,你似乎很熟悉这个世界。”樱突然疑惑的看向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咖啡罐。
仓这才明白,小丫头的困惑竟来自他们购买的这一罐咖啡。他轻轻勾唇:“无论哪一世界,都有它的生存法则,我们只需适应即可。”
樱还是不明所以,正要再问个明白,她明明看见仓好像在付账时做了一个细微的动作,还是在那一瞬间她看花了眼。
就在这时,街角的红绿灯闪烁,数字跳到01时突然熄灭,四周陷入短暂的漆黑。
在那一秒的绝对黑暗里,樱听见仓的呼吸靠得很近,咖啡的甜苦味道混进他身上的松木气息。
“樱,”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像幻觉,“如果明天醒来,发现门、笛子、星星都不见了——”
黑暗结束,绿灯亮起,车流重新启动。
樱把空出的那只手塞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扣,像把答案扣进锁孔。
“那就再找一个夜晚,”她答,“把不见的全部找回来。”
与此同时,城市下起了极细的夜雨,像无数透明的线,把霓虹缝进柏油路面。
他们站在店外檐下,看雨丝斜织。
“樱,”他忽然开口,“如果这个世界也是一层虚空,我们接着往哪儿走?”
樱没回答,而是把咖啡罐贴到他颈侧,烫得他眉头微皱。
“先走到天亮,”她笑得狡黠,“再等下一颗流星犯错,落在我们脚边。”
仓揉着被烫的颈侧,眼底却亮起孩子气的光。
“那得给它准备个笼子。”
樱抬手,食指在雨里画了一个框——
雨点顺着她指尖的轨迹停驻,竟凝成一枚细小的冰晶,六角星形,内里裹着极淡的红,像骨笛碎光的倒影。
“笼子有了。”她说。
冰晶落入仓的掌心,没有融化,反而轻轻跳动,像一枚极寒的心脏。
他合拢五指,听见里面传来遥远的笛声——正是樱方才吹的那声夜鸟问路。
“它会把下一扇门引过来。”樱压低声音,仿佛怕城市听见。
远处,地铁的高架轨道又亮起车头灯,像一条银龙游向夜的深处。
仓把冰晶放进衣襟内侧,贴近心口。
“走吧,”他伸出手,“天亮之前,我们至少得离开这场雨。”
樱握住他,掌心相贴,骨笛与冰晶同时亮起——
一红一白,两束极细的光顺着他们交扣的指缝流泻,像给夜色打上一条隐秘的印记。
他们跑进雨幕,脚步踏碎水洼,溅起的涟漪里倒映着整座城市的霓虹——
每一滴雨都在发光,每一道光都在指引,像无数颗提前坠落的星,为他们铺成一条通往未知的河。
身后,便利店的光渐渐缩小,最终缩成一粒遥远的豆火。
而前方,天际线开始泛出极浅的蟹壳青,像有人悄悄揭开夜的黑纱,露出另一重世界的额头。
樱忽然边跑边喊,声音被雨声撕得七零八落,却字字滚烫——
“仓!如果天亮了门还没出现,我们就自己造一扇!”
仓回头,雨水顺着他笑开的嘴角流进去,像含着一条光的小溪。
“材料有了!”他拍拍胸口,“冰晶做钥匙,骨笛做门框,剩下的——”
他停住脚步,猛地把樱拉进怀里,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
“剩下的,用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雨声忽然静止。
世界像被按下暂停键,霓虹、雨丝、地铁的远啸,全凝成一幅无声的画。
唯有他们胸口的光在跳动,一红一白,交错成一枚极小的漩涡。
漩涡里,隐约出现一条细线——
发亮的线,像昨夜那扇门的遗孤,正悄悄扩张,准备再次接纳两个私奔时空的孩子。
樱踮起脚,在仓的唇角落下一个极轻的吻,比雨还轻,却比誓言重。
“那就在天亮前,把名字刻进去。”
瞬间,樱的吻如一声惊雷劈开仓的脑袋,他瞳孔圆睁,心中如巨浪在翻涌,“她……她在做……什么?这个小丫头的胆子越来越大……大了。可是,他感觉好像还……还不错。嘿嘿。”
樱看着呆若木鸡的仓,并没有言语,而是牵起他,一步踏入那道尚未成形的门。
雨幕重新落下,城市恢复喧嚣。
街角的监控摄像头里,只剩下一帧空白——
仿佛他们从未存在,又仿佛整座城市,只是他们刚刚启程的下一站。
空白只持续了0.3秒。
下一秒,监控画面里重新出现两道身影——却不在原地,而是站在一座陌生楼顶的天台边缘。
风从四面吹来,带着河面与混凝土混合的腥气。
脚下,城市像被掀开的棋盘,车灯与红绿灯成了仍在运行的棋子,却无人执手。
樱第一时间摸向腰间——骨笛还在,却凉得像一块废铁;那枚冰晶倒悬在笛孔上方,自行旋转,投下一圈冷白的光晕。
“门把我们扔错了坐标。”她低声道,环顾四周,“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也不是刚才的虚空。”
仓抬手,掌心浮现一道细小的裂口,像被纸边划破,血珠渗出却并未滴落,而是浮起,飘向冰晶,被它“叮”一声吸进去。
裂口随即愈合,皮肤完好如初。
“它在抽血认路。”仓苦笑,“看来得付车费。”
话音未落,冰晶猛地炸成十二片六角霜花,悬浮在他们周围,排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环——圆环中央,空气像被火烤的塑料,开始下垂、延展,露出后方一条幽深的走廊。
走廊四壁由暗红色木质构成,像一条巨兽的食道,每隔数米便嵌着一盏煤油灯,灯罩上刻着他们各自的名字——
一笔一划,正是两人亲手刻在那扇消失门扉上的笔迹。
樱伸手触碰灯罩,玻璃竟像活物般收缩,避开她的指尖。
“路在邀请,也在警告。”她回头,“进去,可能就回不了头。”
仓把骨笛抛起,笛身在空中旋出一道红线,稳稳落入掌心,裂缝已完全愈合,却多了一条极细的银丝,像冰晶留下的缝合线。
“那就别回头。”他说完,率先跨入圆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