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肩并肩,手挽手,步伐坚定而从容。
“樱,你与我,可否一直这样走下去?”仓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樱眉头蹙起,“路总会有尽头。我们会离开这里,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中去。”樱说道,她想把手抽离,显然有些不满仓的问话。
奈何,仓把樱的手攥得死死的,指间严丝合缝,就像糊纸的窗户把窗棂裹满。
樱试图挣扎了一下,感到无法从中抽离,也就作罢。
似乎她也习惯了他手心的温度。自从他们相伴以来,尤其一起走过了这一个又一个的险境,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倾向于他。
樱微微侧身看向与他紧握一起的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当他们回到那扇门前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夜幕降临。
他们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原野,心中涌起一股释然的浪潮。
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们站在门前,抬头望向星空,繁星点点,仿佛在向他们眨眼。
“樱,你说的对。”仓再一次攥紧樱的手,他眼望星辰,嘴巴喃喃:“我们好像走得是有点儿远了,也是时候该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中去。”
樱没有答话,只是用拇指在仓的掌心里轻轻划了一道弧线,像是要把这一路的曲折都写进他的纹路。
风掠过,吹动她鬓边的碎发,也吹皱了夜的湖面。
“回去以后,”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虫鸣吞没,“你还会记得这里的星星吗?”
仓侧过脸,星光落在他睫毛上,碎成细密的银粉。“只要记得你,就记得星星。”他说得笃定。
就在这时,樱腰间散发着微微的红色光芒,似乎在引起仓的注意。
他忽然松开手,向红光处探去。
很快,一支通体血红,骨节分明的笛子横陈在他的掌中。这是他的心爱之物,也是他赠予独属于她的信物。
“替我看着它。”他把骨笛放进樱的掌心,“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就让它带你回来。”
樱攥紧骨笛,指尖触到边缘细微的刻痕,像摸到一段被岁月磨钝的誓言。
她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门旁的藤蔓正在悄悄褪去颜色,从深绿褪成灰白,仿佛时间被抽走了水分。
“门要消失了。”仓提醒。
他们后退一步,又一步。
门扉像被风吹散的纸灰,一点点剥落,最终只剩下一道发亮的线,悬在夜色里。
那线忽地收缩,凝成一粒光点,流星般划过天际,坠向远处灯火阑珊的城市。
“走吧。”樱深吸一口气,把骨笛别进腰间,这一刻,他安了她的心。
他们并肩向灯火走去。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翻涌,像一条刚刚苏醒的河,把夜色染成橘红与靛蓝交错的缎带。
脚下的土地渐渐变硬,从柔软草垫变成冰冷的水泥,空气里混进了汽油与烤鱿鱼的辛辣味。
仓的肩膀轻轻碰了碰樱,像确认彼此仍在这条归途上。
“刚才那颗光点,”他低声问,“会不会有人把它当成许愿的流星?”
樱笑了一下,声音像刚融化的雪:“那就让他们去许吧,反正我们已经把愿望握在手里。”
她拍了拍腰间的骨笛,笛身微热,像一颗小小的心脏贴着她的脉搏跳动。
穿过天桥时,末班地铁从他们脚下呼啸而过,玻璃窗映出两人的剪影,一瞬即逝。
樱突然停下脚步,抓住天桥栏杆,探头去看那列远去的列车。
“仓,”她侧过脸,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如果我们刚才踏上去,是不是就能回到我们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又是另一个虚空?”
仓把手背在身后,身姿傲然,眼神里带着若即若离游丝,似乎在畅想着什么,“我的世界不会让我们并肩看一整夜的星星,也不会让门在原野等我们。如果可以,你可愿与我永久待在这一时空?永不分离。”
他说得轻松,却悄悄把另一只手覆在她攥着栏杆的手背上,指尖冰凉,掌心滚烫。
下天桥的台阶很陡,樱的脚踩空半步,仓的手臂立刻环住她的腰。
那一瞬,骨笛从腰间滑出,红芒在路灯下像一截被点燃的炭,照亮了两人鼻尖相距的呼吸。
仓弯腰捡起笛子,指腹擦过刻痕,忽然发现最末端多出一道新裂,细如发丝,却深。
“它受伤了。”他喃喃。
樱把笛子接过来,贴到唇边轻轻吹了一声,没有旋律,只是一声短促的哨音,像鸟在夜里问路。
裂缝竟微微合拢,红光收敛,只剩一抹温热的余烬。
“它记得路,”她说,“所以别怕。”
仓望着那抹微光,像望着一颗不肯坠落的晨星。
“那我们也得记得,”他声音低哑,“哪怕城市把星星全遮住,哪怕霓虹把夜空涂成铁锈色。”
樱点头,把骨笛重新别进腰间,却换了位置——贴着心口,像要给那“小小的心脏”再戴上一层铠甲。
他们继续下桥,台阶一级级变矮,城市的噪音一点点涨潮。
身后,天桥的灯忽然闪了两下,像谁在眨眼道别;再回头时,那截栏杆已隐入雾气,再也找不到他们刚留下的指纹。
——仿佛刚才的原野、门、流星,全被剪进另一卷胶片,与现实永远错位。
街角,24小时便利店的白炽灯亮得刺眼。
自动门“叮”地一声滑开,冷气裹着关东煮的味道扑出来。
樱嗅到木鱼花的腥甜,脚步迟疑半秒,肚子很轻地叫了一声。
仓笑出声,拉起她的手腕往里走:“先让凡人的胃确认我们还活着。”
收银台后的夜班店员打着哈欠,手机屏幕里正播着一条即时新闻——
“今夜有不明红色光点坠入东郊湿地公园,专家称系罕见火流星,暂无陨石碎片发现……”
樱与仓对视一眼。
那光点,终究被人看见,却无人知道它曾是一扇门。
他们挑了两罐热咖啡。结账时,店员扫过他们的衣着、发饰、还有沾着夜露的衣角,眼神疑惑又困倦,最终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