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的背景也不简单吧?”顾舒崖问。
“令仪原名是什么已经不清楚,如今的名字似乎是陆墨书花钱后给她起的。只知道她原姓宋,父亲名为宋正德,曾是……”
“……玉牒所的官员。在那场玉牒案之中,被抄家下狱。”
“而陆墨书和那案件的关系自不必说。之前令仪不曾引起过注意,或许因为陆墨书与满春院之间隐秘的联系,将她藏匿得很好。但现在她和徐生一块被袭击,这层关系便再也无法遮掩。这些事情摆在一块,你们觉得皇帝会怎么想?”
“当年的案子可能会被再次提起?”楚怀寒说。
顾舒崖脸色凝重:“玉牒案发生之后的事情,也可能会再发生一次。而且,七号可能也很危险。”
“当年案子牵连人数众多,为何陆墨书偏偏要藏匿这一个女子,是个疑点,但现在我们无从得知他当初的想法。更重要的是,皇帝会怎样想。七号现在还昏迷不醒,或许不至于立刻问责他。”
“但,转生成令仪的新人就不一定了。”
顾舒崖方才已经将自己的想法私聊发给了叶鹤眠。如今他也想到了一种可能:“作为令仪的他可能会被……灭口。”
“裴昭或许希望找个由头狠狠打压一下群臣,但不会希望当年旧案再度被提起。”叶鹤眠点头。“老实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奇怪。”
沉默再度持续了片刻,还是楚怀寒果断开口:“你要我们做什么?”
叶鹤眠也很直接:“你的话,我希望你作为柳无霜配合调查,最好不要扯上任何关系。然后,以防万一,希望你能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
“就这些?”楚怀寒挑眉。
“就这些。”叶鹤眠点头。
“好吧。”楚怀寒耸耸肩,“我本来想着合作任务一结束就去镇北城来着,某位大小姐可闹腾了……但你都这样说了,京城肯定有大事,我就先留一会。”
顾舒崖道:“我呢?”
“这个案子你应该也没有什么插手的能力。你只要尽可能搜集情报,然后告诉我就行。”叶鹤眠点点头,“……如果可以,不要用论坛。”
“为什么?”顾舒崖感到疑惑。说起来,把他特意叫到这里也不像是六号谨慎的作风。太容易让别人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联系了。
叶鹤眠叹道:“只是我不太信任系统而已。”
“……也是,毕竟它会窥屏。”顾舒崖脸色复杂。“好,我明白了。”
“多谢。”叶鹤眠点了点头。“这和系统任务、你们自身没有关系,把你们牵扯进来实在是抱歉。”
楚怀寒道:“反正互帮互助本来也是该干的事。为了不让十号刚死一次就要遭受酷刑,还是帮他一把吧。”
三人已经讨论完毕,楚怀寒和顾舒崖各自悄悄离开了此处。
而叶鹤眠则是走入屋中,从书架上拿起了两本书。书封上写着书名——《俗世锋镝录》。
他又从一旁取过一叠略显散乱、墨迹深浅不一的纸张,正是当日那说书先生不由分说硬塞予他的草稿底本。数日以来,叶鹤眠一直抽出空闲时间将草稿与陆墨书给的下卷进行比对,的确有所发现。
只是之前忙于任务,没有时间精力,也不想徒增事端。
而现在,也该探究一下这件事了。
他拿起三本书,走出了门,向着书局的方向走去。
那个书局,也正是熊猫阁京城分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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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舒崖回到六扇门,却见六扇门内不像是之前那般忙碌的样子。而是如同往常,时不时见到几个捕快来回走动巡视。
但这份刻意维持的“如常”之中,却隐隐透着一股凝滞与压抑,如同暴风雨前令人不安的宁静。他微微皱眉,直接找到了谢断云。
顾舒崖本想问验尸结果如何,但谢断云一眼便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道:“令仪姑娘如今已被送入诏狱了。”
“……什么?”顾舒崖神色难免有些动摇,“她伤势那么重,如何能活下来?为何又要送入诏狱?”
“此事已经不归六扇门管,刑部定论,令仪便是杀害状元的凶手,她身上的伤是状元死前反击所致。据说宫中差遣了御医,先设法吊住她一口气,将人医活,留待日后明正典刑。”
顾舒崖虽早已知晓朝廷秉性,却仍是被这连编都不愿细心编的敷衍震撼了片刻。
令仪不会武功,不过是个柔弱少女,徐生就算喝了酒,也万万不会被她轻易推进水里。而且徐生既然能拿着刀反击令仪,那自己为何还会落入水中?他身上为何又无血迹伤痕?凶器又为何四处都找不到?
一言蔽之,令仪杀了徐生的说法全是胡说。
谢断云不是蠢货,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二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良久,谢断云突然凑近,顾舒崖被吓了一跳:“何事?”
谢断云却猛地伸手,一把攥紧了顾舒崖的手腕,传音说:“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上头有意要就此结案,但为何还要医治令仪,让她活着,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若是想快些平息事态,不该直接将她杀死,或是等她伤重去世么?”
顾舒崖定了定神,谢断云那张铁质面具靠得太近,能看见双目孔洞处之中,眸子正闪烁着光芒。他也传音道:“你想继续查下去?正如你所说,这件事我们管不了,你又想怎么查?”
谢断云捏着他手腕的手突然攥紧了,顾舒崖脸色顿时一白,险些痛呼出声。
谢断云这才惊觉失态,连忙松开手,铁面具下的呼吸似乎急促了几分:“我打算去刑部打探一下。”
顾舒崖揉了揉手腕:“你在六扇门待了这么多年,应当知道这是无用功。”
谢断云垂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纵然知道是无用功,心底总是有些关乎公道的执念。”
他转身推门而去,背影仿佛都透着一股沉重。顾舒崖本想劝解他,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公道。这简单的两个字有多重的分量?
至少不是谢断云一个六扇门总捕可以把握的。
他身处京城多年,事到如今,心中竟还保留着当年那份赤诚,这份心性,不知要胜过多少人。
对顾舒崖来说,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杀死徐生的真凶被缉拿归案,朝廷不必掀起风浪,但那也只是希望。庙堂之上,注定有玩弄权术之辈,正贪婪而兴奋地计划借此良机,搅动更大的风波。
对顾舒崖来说,能做的,也只有护住自己身边在意的人不被波及罢了。
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也起身离去。他得想办法将这些消息用现实中的手段,尽可能传达给六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