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不明白。
当然,他也无需明白。
因为对于倭国的事情,早在第一次明倭战争结束,倭国求饶,签订合约之后,戚继光,李成梁就已经开始准备第二次明倭战争的开始了。
不过,这一次,是作为进攻方的存在。
乾清宫中,有些压抑。
很多官员都不明白,为何自己辅佐的天子,在这个时候,变得这么执拗。
难不成。
年龄到了……返祖了,也变得有个性了。
乾清宫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地龙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众臣面面相觑,都被天子罕见的强硬态度所震慑。
朱翊钧环视殿下,见无人再敢进言,便转向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陈矩。”
陈矩急忙躬身:“奴婢在。”
“传朕旨意:命宁国公李成梁整训汉阳省军,靖国公戚继光整顿宁波水师,来年开春,水陆并进,征讨倭国……”
“奴婢遵旨。”陈矩恭声应道,随即示意一旁的小太监准备笔墨……
朱翊钧揉了揉额角,显得有些疲惫:“诸卿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大臣行礼后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凝重。
申时行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端坐御案后的天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众大臣走出乾清宫,在宫门外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户部尚书张学颜率先开口:“首辅大人,陛下今日似乎...”
“太过武断。”王家屏接话道,“倭国虽弱,跨海征伐仍非易事。若战事拖延,恐生变故啊。”
几位大臣在宫门外低声议论,最终决定各自回衙后上疏劝谏……有些话虽然不敢当面说,可却能写出来啊。
申时行默默听着,未发一言,正要转身离去,却见一名内侍匆匆赶来。
“首辅大人留步,陛下召见。”
众大臣惊讶地看向申时行,他微微点头,随内侍重返乾清宫。
乾清宫内,朱翊钧依然端坐在御案之后,正在看着李成梁给他的奏疏。
李成梁准备的最为充足,两路并进,先拿下整个九州岛是明年的战略目标。
朝阳省现在虽然是大明的行省,但在这个时期,很多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所以,他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自主权力,在对未来大战的准备,金正三一直料理的井井有条……
李成梁的奏疏,是对此时他麾下的兵士,以及进攻九州的部署。
对马岛原本是倭国进攻朝鲜的跳板,而此时,却变成了朝阳省,也就是大明朝反攻倭国的基地。
计划八万士兵,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从对马岛投放到九州岛上。
现在倭国是海上不设防,当然,也是没有能力设防。
士兵送上去就能打。
而且,一年多的时间,戚继光,李成梁都对倭国的地形地貌有了前期的摸排………
“陛下,申阁老到了。”内侍通报。
朱翊钧抬起头来,看向申时行,随后示意赐座。
申时行躬身谢恩,谨慎地坐在太监搬来的绣墩上。
“你是不是觉得朕今日太过武断?”朱翊钧开门见山地问道。
申时行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今日的陛下让老臣感到有些陌生。以往陛下总是广纳谏言,今日却...”
“阁老觉得,倭国该不该灭?”
“陛下,二百年来倭患不断,如今他们虚弱到极点,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
申时行顿了顿:“我大明朝与藩属的关系历来以怀柔为主。前有朝鲜设置汉阳省,今若再灭倭国,恐怕会引起周边藩国的不安啊……”
朱翊钧摆手道:“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汉阳省是自请内附,倭国是战败投降,才一年有余就敢袭击天朝使船。此等蛮夷,不彻底剿灭,后患无穷!”
申时行低头沉思,良久方道:“陛下,宁国公和靖国公..这两位国公是否都主张进攻倭国?”
“您是否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朕不会受任何人影响!”朱翊钧声音提高,“这场仗必须要打,五年十年都要打!朕意已决!,阁老,您也不需要在劝朕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朕心里面是明白的。”
“你觉得我大明好不容易有了中兴的局面……”
“不应该,在多动刀兵。”
“可是,朕还是觉得,这个时候放过倭寇,日后,他们定会狠狠的咬上我们一口。”
“现在朕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虚弱的时候,把牙齿全部打掉……”
“让他们想咬,也没有牙口了。”
申时行看着天子坚定的目光,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无力感。
多年来辅佐这位年轻的皇帝,他自认为了解陛下的性情,但今日的天子却让他感到陌生。
这可不是他认识中那个英明决断,善于纳谏的天子了。
好像与自己刚刚入仕之时的那位,世宗皇帝颇为相似。
变得执拗了。
只不过,一个是对修道永生的执拗,一个是对想要灭亡倭国的执拗……
一瞬间,申时行萌生了退意。
他为首辅十余年来劳心劳力,也干了这么多事情了,如今朝局变化,或许该是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朱翊钧突然问道:“怎么,申阁老是要离朕而去吗?”
申时行稍愣,没想到天子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忙道:“臣不敢。”
“申阁老身子骨还硬朗,你看看,户部的张爱卿,比你大了那么多岁,还每日神采奕奕,敢为天下先,你作为首辅,可不能落人之后啊……”
“这些年来,你做得很好,朕心里明白。”
“倭国之事,你不用操心,朕自会安排。朝中的反对声音,朕也预料到了。”
申时行苦笑:“想必此刻,劝谏的奏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朱翊钧轻笑一声:“让他们上吧,他们改变不了朕的主意。”
“申阁老可知,当年张文正公当政时,朕总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
“如今这种感觉没有了,不是因为朕独断专行,大权独握,而是因为朕觉得,张文正公比朕看的远,做事,比朕更加的精明,可此时,朕在也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因为满朝文武,没有人比朕看更远……”
“你主持的官立蒙学、宗藩改革、漕运改制,朕都很满意。大明朝国力蒸蒸日上,功劳簿上会有张文正公,有高文襄公,也一定会有你申阁老……”
申时行闻言,不禁动容:“陛下...”
“再辅佐朕几年吧。我家老六那孩子,还需要你多教导。”
听完朱翊钧的话,申时行心中一颤。
作为皇帝嫡长子的老师,他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陛下。”申时行终于躬身应道,“老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