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里不太熟悉，你……方便带我参观一下吗？”
“可以啊。”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抬头便看不远处大大小小的摄像头，略带无奈：“对不起啊谢哥哥，这里都是镜头，被拍到的话，可能会给你造成困扰。”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训练服，又看了看他一身与现实无异的、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意思很明显——他们现在的“身份”悬殊，不宜过多接触。
厉北寒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在她眼里，这训练基地是拍摄场所，她们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记录在镜头之下，所以有些事不能做，比如与某个男人走在一起。
况且，她的身世刚被人挖出来，现在估计全网都在讨伐，她不能连累他。
可事实是，这只是一个游戏，她是Npc，为玩家提供情绪价值，帮助玩家完成任务。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先回去训练了，谢哥哥再见。”云洛曦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厉北寒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已经走远的身影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小跑着靠近，裙摆在空气中划出优美弧线，带着一阵轻风停在他面前，微微喘着气。
她仰起脸，那双小鹿眼亮晶晶的，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谢哥哥，差点忘了说，”她唇角扬得高高的，道谢的话软乎乎飘来，“谢谢你呀。”
谢谢你那三天的收留和照顾。
谢谢你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给我的安全感。
她没有明说，但厉北寒瞬间就懂了。
厉北寒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砰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震耳欲聋。
一股陌生的、汹涌的热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甚至有一瞬间的眩晕。
他看着她说完后，再次朝他甜甜一笑，然后转身，轻快地跑开了。
厉北寒却久久无法回神，僵立在原地。
取下游戏头盔，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那异常剧烈的心跳。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响也无法驱散脑海中那张笑靥。
“真是……疯了。”他低声自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云洛曦撩了人就跑了，哪里知道有人在为她彻夜未眠。
《破碎玩偶》的难度确实很大，尤其是情感的表达和转换。
她将自己沉浸在那个被遗弃、渴望真心却最终碎裂的故事里，一次次地练习每个动作、揣摩每个眼神，这具被设定为“武器”的身体，此刻成了表达故事的最佳载体。
同组的其他Npc练习生，最初或许对她抱有偏见，但在云洛曦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下渐渐被折服。
云洛曦甚至会根据组员的特点，微调舞蹈动线，让每个人的优势都能得到展现。
这种“团队协作”在强调个人竞争的选秀中显得尤为珍贵，也让《破碎玩偶》组的凝聚力空前高涨，练习氛围极好。
云洛曦心想，幸好那人还没丧心病狂到让技术员把里面每个Npc都设定成讨厌她的模式，不然，她做什么都没用。
打磨自己的节目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让小白时刻关注着厉北寒的动向。
厉北寒似乎也变得“敬业”起来，每天上线的时间明显增多。
小白说，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专注，也越来越……复杂。
她知道，种子已经种下，正在悄然发芽。
顾宸那边的调查似乎遇到了一些阻力，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但这并没有影响厉北寒在游戏里的“投入”。
虚拟观测区的玩家们目睹了这一切。
【卧槽，洛曦是开挂了吗？这进步速度！】
【《破碎玩偶》的剧情跟她好贴啊，那种被遗弃后疯批的感觉，她演得好真！唱得也好！】
【之前谁说她是花瓶的？出来挨打！这表现力绝了！】
【呵呵，剧本而已，游戏公司看她要被淘汰了，紧急加强一波，等着吧，四公肯定皇族剧本拉满。】
争议依旧存在，但无可否认，云洛曦的关注度和口碑正在悄然逆转。
她的星光值稳步上升，星尘币的打赏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在厉北寒又一笔打投之后，似乎也吸引了一些看好“冷门股”的策略党玩家和真正欣赏她变化的养成系玩家。
厉北寒这边，顾宸终于带来了调查结果。
“北寒，你让我查的那个‘洛曦’，有点意思。”
顾宸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星烬那边口风很紧，核心数据拿不到。但我那朋友透露，这个Npc的底层代码和交互逻辑库，与其他Npc有微妙的差异，像是……后期单独调整过，而且调整的权限级别非常高。”
“至于异常数据流，他不敢深查，但暗示可能存在‘非预设交互记录’，也就是说，她的某些反应，可能超出了初始设定。”
厉北寒眼神锐利：“能确定她是否是‘真人’吗？”
“无法确定。星烬官方也从未宣传过有‘真人Npc’参与。如果她真的是……那星烬就是在玩火，这涉及严重的伦理和法律问题。”
“呵。”厉北寒冷笑一声，“那云颉本来就没什么伦理道德。”
另一边，某个以艰苦着称的封闭式夏令营里，谢行之也正经历另一场“战争”。
晚餐时间，餐厅里很是热闹。
谢行之正埋头猛扒饭，心里盘算着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这“苦役”，回去守护他的“洛曦崽崽”。
旁边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星途秘典》的最新动态，声音不可避免地传了过来。
“向晚这次四公肯定又是第一！”
“那必须的，人美歌甜性格好，简直美强惨，难怪她的支持者众多。”
虽然她粉丝多他的玩家等级会很危险，但他也与有荣焉。
“就是！不像那个洛曦，啧，‘小三女儿’的设定真是绝了，游戏公司会玩啊。之前不说，现在居然还有人喜欢她？怕不是三观跟着五官跑吧？”
“哈哈，可不是嘛，喜欢她的人还tm越来越多了，煞笔玩意儿。”
正埋头苦吃、心心念念他家“洛曦崽崽”的谢行之，一听这话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意思？
就一个破游戏设定，她就成罪人了？支持她的人就成傻逼了？
那最大的傻逼不是那游戏公司和那个开发这个游戏的人吗？
她有什么错？
喜欢她的他又有什么错？
“你们刚才说谁三观不正？说谁是傻逼呢？！”谢行之气得拳头咯吱作响，自家崽崽被这么侮辱，这他能忍？
那几个男生被他突然的吼声吓一跳，其中一个叫王锐的，是向晚的忠实拥趸，反应过来后上下打量他一眼：“我们说洛曦和她粉丝呢，关你什么事？谢行之，你急什么？难道你就是那个‘煞笔玩意儿’之一？”
谢行之气得差点把叉子掰弯，“我艹！一个游戏设定而已，她有什么错？喜欢她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游戏公司脑残设定，你们也跟着无脑黑？”
王锐冷哼一声：“什么叫无脑黑？喜欢一个小三设定的角色就是品味低下！向晚才是正道之光！你看洛曦那身材那脸，不就是游戏公司做出来取悦肤浅的男人的吗？”
他那鄙夷的眼神扫来，像在说，你怎么也这么肤浅？
“你才肤浅！你全家都肤浅！我就是喜欢她怎么了？她努力上进，比那虚伪的Npc好多了。”谢行之梗着脖子反驳，虽然他知道那也只是一个Npc，他骂别人虚伪不好，但此刻为了维护崽崽，必须火力全开。
“努力？笑死人了！谁知道是不是游戏公司看她快凉了给的补救剧本？”王锐身边另一个向晚支持者加入了战团。
周围吃饭的学员们都被这动静吸引，纷纷围了过来。
年轻人血气方刚，又大多玩过或知道《星途秘典》，很快便分成了两派。
“我觉得王锐说得对，喜欢这种设定不好的角色，确实有点那啥……”
“谢行之也没错啊，角色设定是公司的锅，喜欢角色本身有什么问题？洛曦最近表现确实亮眼！”
“就是！我们看的是舞台和成长，又不是看她妈是谁！”
“向晚才是完美偶像，实力强性格好，洛曦拿什么比？”
餐厅里顿时吵成了一锅粥，支持向晚的显然人数占优，毕竟向晚一直是正面形象，粉丝基础庞大。
而支持洛曦的，则多是近期上网，被她的舞台吸引，或者单纯反感这种“道德绑架”的学员，此刻在人数上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谢行之看着对面乌泱泱一群人，又看看身边寥寥几个“战友”，气得胸口疼。
他感觉自己宝贝崽崽受了天大的委屈，而自己这个“爸爸”却无能为力。
王锐见状，更加得意了，抱着胳膊挑衅：“谢行之，光吵有什么用？事实就是，洛曦注定走不远！我看她四公不被淘汰就算烧高香了，还想出道？做梦吧！敢不敢打赌？就赌洛曦能不能最终出道！”
“赌就赌！谁怕谁！”谢行之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我家洛曦肯定能出道！”
“好！赌什么？”王锐趁热打铁。
“赌……你先说。”
王锐眼珠一转，狡黠的笑容里藏着丝猥琐，他早就盯上谢行之那件限量版球衣了，全球就三件，谢行之当宝贝似的带来夏令营，这么久才舍得穿一次。
“赌注嘛……简单点，”王锐故作轻松地说，“你要是输了，你那件‘星战联名’限量版签名球衣归我！”
谢行之脸色一变，那球衣可是他求了舅舅好久才弄到手的生日礼物，心头肉啊！
他这是想挖他的心吃他的肉啊啊啊啊啊，气死了！
但此刻箭在弦上，他要是退缩，岂不是承认自家崽崽不行？
不能输人更不能输阵！
他谢行之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他王二麻子？
“行！”谢行之咬牙应下，“那要是你输了呢？”
王锐显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大方地说：“随你提！只要我有的，或者我能做到的！”
“好！你要是输了……等我生日的时候，你就穿着女仆装，在我生日宴上跳《星途秘典》的主题曲《星光指引我》！还要让我录视频发网上！”
“什么？！”王锐脸色瞬间绿了，“谢行之你他妈——”
“怎么？不敢？”谢行之抱着胳膊，下巴微扬，学着王锐刚才那副得意的样子，“刚才不是还说随我提吗？这就怂了？看来你对你的‘正道之光’向晚也没什么信心嘛！”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员们立刻起哄：
“哇哦！玩这么大！”
“王锐，答应他！谁怕谁啊！”
“就是，向晚怎么可能输给洛曦！”
“女仆装！女仆装！”
王锐被架在了火上，看着谢行之那副“你不行”的表情，血气“噌”地冲上头，梗着脖子吼道：“赌就赌！谁反悔谁是孙子！谢行之，你就等着把你的球衣双手奉上吧！”
“一言为定！”
一场关乎（谢行之认为的）尊严和（王锐未来的）黑历史的赌约，就此立下。
赌约是立下了，可回到宿舍，冷静下来的谢行之看着挂在衣柜里那件“闪闪发光”的限量版球衣，心里开始疯狂打鼓。
他宝贝地摸了摸球衣，欲哭无泪：“崽啊崽，爸爸可是为了你把老婆本都押上了！你可得争气啊！”
虽然他坚信自家崽崽是最好的，但游戏排名和数据摆在那里，向晚的人气断层第一也是事实……万一，他是说万一……
不行！不能有万一！
谢行之猛地站起身，在宿舍里焦躁地转了两圈，最后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偷感十足地拿起手机跑到洗手间，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他此刻唯一的希望，备注名赫然显示着：
【宇宙第一冷酷无情但偶尔能通融的金主爸爸兼临时饲养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