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厉北寒那辨识度极高的让女人怀孕让男人颤抖的磁性嗓音。
“说。”
“小舅舅！救我！！”谢行之立刻戏精上身，声音带着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嗝屁，“你最亲最爱、帅气又懂事的外甥我马上就要名誉扫地、痛失挚爱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又发什么疯？”
“没发疯，是关于我崽……啊不，是关于洛曦的生死存亡！”
谢行之急忙把餐厅里的赌约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重点描绘了王锐等人是如何诋毁洛曦，自己是如何挺身而出、孤军奋战，最后为了维护崽崽的尊严，不惜押上了自己视若生命的限量版球衣。
“……小舅舅，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过分？怎么能那么说洛曦呢？她多努力多不容易啊！这根本不是她的错！”谢行之义愤填膺。
厉北寒在电话那头捏了捏眉心，很想把他扔回幼儿园重读，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所以，你就用一件全球限量三件的球衣，去赌一个虚拟角色能不能出道？”
“那不是虚拟角色！那是我崽！她特别真实！特别努力！特别有魅力！她不一样的！真的很不一样，小舅舅你不是也替我做任务了吗？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厉北寒眸光微动，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双湿润的小鹿眼，和指尖那抹挥之不去的温热触感。
他不动声色地问：“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就是……就是感觉啊！”谢行之词汇匮乏，急得抓耳挠腮，“她跳舞的时候眼神会发光！犯错的时候也特别可爱！被欺负了还会偷偷躲起来难过，但又很快振作起来！她是有灵魂的！”
有灵魂的……
厉北寒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小舅舅？你还在听吗？你到底帮不帮我啊？”
“这不只是我的赌约，这也关乎你的面子啊！你想，要是洛曦输了，我输了球衣事小，但别人会怎么说？他们会说‘看，谢行之他舅舅，厉氏集团的大总裁，连个游戏角色都保不住’，这多影响你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厉北寒：“……” 他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商业声誉和一个全息游戏Npc挂钩。
见对面没声音，谢行之继续加码，开始打感情牌：“小舅舅~我知道你最好了！你肯定不忍心看你唯一的外甥被人嘲笑，那丢的可是咱们老厉家和老谢家的脸啊！我妈要是知道了……”
“行了，”厉北寒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下次你再拿她打赌，下学期送你去南极夏令营。”
谢行之瞬间领会了。
“谢谢小舅舅！小舅舅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爱你！么么哒！”谢行之对着手机猛亲两口。
厉北寒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谢行之一秒恢复脸上神情吗，对着镜子里帅气的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搞定！崽啊，爸爸给你搬来了最强救兵，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想象着王锐穿着女仆装跳舞的画面，差点笑出声。
放下手机，厉北寒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帮她出道？
这本来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最初只是想保住她的排名，顺便……确认她的“异常”。
但现在，情况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外甥的赌约，顾宸调查到的“异常”，还有他自己那份难以言说的、越来越强烈的在意……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与这个虚拟世界里的“她”越绑越紧。
四公舞台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序幕。
灯光璀璨，人声鼎沸。
第四次公演的舞台比以往规模更大，巨大的环形场馆座无虚席，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在此刻模糊不清。
前面的表演依次进行，Vocal组的深情款款，dance组的活力四射，Rap组的酷飒态度，都引来了阵阵欢呼。
向晚所在的《月下挽歌》组作为phantom阵营的焦点之一，率先登场。
一改往日清纯风格，她身着缀满暗纹的深蓝色长裙，化身月下哀婉的贵族少女。
云洛曦在后台看着屏幕上的向晚表演，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造型还挺用心的，深蓝色长裙配上暗纹，确实有月下贵族少女那味儿。”
系统不屑：“月下普通少女吧，也就那样。”
“低音慵懒蛊惑，高音空灵悠远，演唱技巧还不错。”
“切，她是渣爹给她加了bug！哪有你真实？”
“她也就占了人设和剧本的便宜，要是公平竞争，根本不是曦曦你的对手！”
“不对，不公平她也比不上你！”
“这么看好我啊？”
系统骄傲地挺起并不明显的胸膛：“那当然！曦曦你可是身经百战的女王，什么场面没见过？向晚那种靠着后台和bug的，在你面前根本不够看！而且……”
它顿了顿，声音带着点小得意：“而且我偷偷对比过数据，你的学习能力和进步速度，是所有Npc里最快的！就算没有我们插手，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你肯定也能逆袭！”
云洛曦笑了笑，没再说话，目光重新投向舞台。
此时，《月下挽歌》表演结束，向晚站在舞台中央，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她微微喘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疲惫与感动的笑容，朝着各个方向的观众深深鞠躬。
观众沸腾了。
“向晚不愧是向晚！这表现力绝了！”
“直接封神好吧！四公第一稳了！”
“这才是phantom该有的水准，故事感和美感兼具！珠玉在前，希望后面的不要让我失望。”
主持人的声音适时响起，“感谢向晚和我们《月下挽歌》组带来的精彩表演！接下来，让我们欢迎下一组练习生，她们将为我们带来——”
又过了四个节目，舞台灯光再次暗下，主持人报出了下一个曲目——《破碎玩偶》。
一股与前曲截然不同的、带着诡谲与压抑的气息开始在场馆内弥漫。
灯光未亮，先是一阵老旧八音盒发条转动、继而走调卡顿的诡异旋律响起，夹杂着孩童天真又诡异的哼唱，瞬间将观众拉入一个暗黑童话的氛围。
紧接着，沉重而富有节奏感的鼓点猛地砸下！
“咚——！”
一束冷白的追光骤然打下，照亮了舞台中央。
九名少女赤着双足，身着看似华美却破碎的猩红长裙，蕾丝撕裂，绸缎蒙尘，如同被遗弃在垃圾堆里的玩偶。
她们耷拉着脑袋，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全身关节以一种非人的、松弛的方式垂坠着，没有一丝生气，仿佛真的只是没有灵魂的物件。
“咚——！”
第二声鼓点如同惊雷炸响！
站在最中心c位的那个身影，猛地抬起了头！
是云洛曦！
那张瓷白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茫然与恐慌。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脖颈僵硬地转动，仿佛在确认被抛弃这一残酷的现实。
随着音乐变得急促而充满张力，另外八名“玩偶”开始随之舞动。
充满了机械感与不协调的舞蹈，却在整体的编排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歌声响起，是一名名队员的声音，带着颤抖与卑微的泣音：
“我是你橱窗里…最安静的风景……”
“服从每个命令…换你片刻垂怜…”
“……”
“为什么……不再看看我？”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
音乐进入间奏，情绪层层递进，从恐慌过渡到更深沉的绝望，再到……不甘与怨恨的滋生。
红色的破碎袖带随着云洛曦的动作划出凌厉决绝的弧度。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左手抬起，厉视前方，用手背狠狠地、近乎粗暴地抹过自己的唇瓣。
精心涂抹的口红瞬间被蹭花，晕染出唇线边界，像是一道血痕。
冰冷的眼神在这动作完成的刹那，轰然碎裂，翻涌出被彻底遗弃后的疯狂、不甘与一种近乎毁灭的渴望！
“再看看我……哪怕只有一眼……”
“你凭什么……把我丢下……”
被遗弃的疯狂、执拗的渴望，变成浓稠得化不开的绝望。
那种极致的情绪张力，透过屏幕，狠狠攥住了每一位观众的心脏。
“你只能爱我……你必须爱我……”
声音逐渐染上偏执的疯狂，如同魔咒。
“死亡……才是你唯一的救赎！”
音乐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最后八个音符如同丧钟敲响，围在她周围的八名红衣女孩，如同被同时剪断了提线，以一种扭曲而破碎的姿态，相继倒下。
她们猩红的裙摆相互交织、铺散，在舞台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而触目惊心的“血色花环”。
而云洛曦，站在这个“花环”的中央。
她脸上的狠戾与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
她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动作，扯下了脖颈上装饰的黑色蕾丝项圈，露出下面一圈清晰刺目的红痕。
空洞的眼神里，一点点挤入一种近乎天真的茫然，唇角缓缓咧开，形成一个纯粹又诡异的笑容。
然后，她倒下了。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与地面撞击的响声通过麦克风传开，她双膝重重地跪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无形的力量将她的脑袋向后猛地一拽，头颅被迫高高昂起，雪白脖颈上刺目的红痕完全暴露在灯光下，似在献祭。
献祭自己身体，自己的灵魂，只为让抛弃她的人得到惩罚。
这充满暴力美学的定格只维持了一瞬，最终，那根“线”也彻底断了。
她整个人，如同失去所有牵引，软塌塌地、毫无生气地向后倾倒，最终摔落在由队友们猩红裙摆交织成的“血色花环”正中央。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红色的衣裙在她身下铺散如鲜血流淌，愈发衬得她裸露的肌肤瓷白到透明。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唇边那抹诡异天真的笑容凝固着，在舞台顶光的照射下，触目惊心。
空洞的双眼倒映着场馆上方虚无的光点，仿佛真的失去了所有灵魂的光彩，只剩下报复后的了无生趣的孤寂。
场馆内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观众，无论是现场的还是虚拟观测区的，都像是被扼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舞台上那幅凄美而绝望的画面。
一秒，两秒……
不知是谁先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几乎要掀翻整个场馆！
“我的天啊——！！！”
“洛曦！洛曦！洛曦！”
“《破碎玩偶》封神了！这绝对是四公最佳舞台！”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最后那个笑容和眼神，我差点以为她真的……！”
“这表现力太恐怖了！还是以前那个洛曦？！我现在支持她还来得及吗？”
虚拟观测区的评论更是疯狂滚动，几乎看不清内容，全是对刚才表演的震撼和对云洛曦的惊叹。
【卧槽！！！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这表现力……绝了！直接把我看傻了！】
【刚才骂她花瓶的出来！这演技这唱功这舞蹈控制力，你管这叫花瓶？！】
【那个笑容和最后的倒下……我汗毛都立起来了！太震撼了！】
【这才是《破碎玩偶》！她完全把这首歌的灵魂演出来了！】
【之前是谁说她是皇族靠剧本的？这实力活该她逆袭！】
厉北寒坐在VIp席，目光从表演开始就如同磁石，牢牢吸附在舞台中央那个赤足的红裙身影上。
他的震撼无以复加。
是惊喜，是惊艳，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
胸腔里的心脏，在她重重跪地又倒下的瞬间，仿佛也跟着狠狠一缩。
即使明知这是表演，是虚拟世界，那一刻席卷而来的心悸感却无比真实。
他看着她躺在那里，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浑身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甚至无意识地向前倾了身体。
“北寒？厉北寒？是你吗？”
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同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厉北寒猛地回神，回头看去，是顾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