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本以为自己给俞大猷罗织的罪名纵是不能要他的命也可扒他一层皮,结果却被对方轻而易举间就全部化解、自己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而且令鄢懋卿搞不懂的是,且看严嵩方才的态度,好像他也没有要特别针对俞大猷的意思,严世蕃更是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看着鄢懋卿出师不利的憋屈样子,俞长生心中信心更足,他转而又看了看汪直的表情,却发现汪直依然是一副坦然模样,完全没有任何失望之意。
本来关于两广贻误军机一事的参劾、其目的就是制造民情舆论,用此手段只是给朝廷和俞大猷施压而已,汪直原也不指望着凭此能给俞大猷定什么大罪,真正的重罪也罪不在此。他先前自首检举的也是俞大猷擅杀赵文华,并伙同戚继光和胡宗宪与他有所勾连。
眼下戚继光和胡宗宪都分别被徐阶和严嵩保下来了,俞大猷作为汪直剩下的目标,更要命手段还在后面等着他呢。
王本固这时道:“阁老明察秋毫以理服人,不过虽然鄢大人的参劾指控只有舆论没有实证故而暂不成立,但是下官对罪员俞大猷的弹劾之罪,可是有事实有证人的!望各位主审上官明鉴!”
严嵩道:“王大人先前向朝廷参劾上本,说俞大猷拥兵自重勾结倭寇,杀害监军赵文华。
胡宗宪、戚继光对其罪行包庇隐瞒,二人似也有通倭之嫌。
如果胡戚二人都已经被隔离禁足,且他们都只是此钦案中的旁支,今番只要能查清罪员俞大猷通倭有无实证,便能一并做出决断。
王大人,你先详细说说你这里的情况。”
王本固道:“回阁老,日前下官先后收到两位证人检举,其一便是堂下证人之一汪直。
此人乃是东南倭首领袖,虽出生在中土、但这些年实际上已经脱离了大明,并于日本领土范围内圈地建国、国号为‘宋’,自称为五峰徽王。
其人虽然是倭寇,但曾平定过诸多海盗、并主持海贸开市,说起来也算是有些功劳的。
一直以来倭寇有两大势力,一为汪直、二为徐海,两人彼此关系并不和睦。虽然汪直也因无法约束部下导致从属作乱,但在我大明为祸的主要倭寇武装势力都是来自另一倭首徐海手下,汪直其人之罪主要是违犯海禁。
并且其人也并未掠夺大明寸土,所建新国乃是在海外之地,故而也不完全算是背叛大明。
先前汪直部署被我王师几乎剿灭殆尽,他所建宋国在日本也丧失根基几乎名存实亡。
其人下属叛乱走投无路这才来找下官自首,以检举军内罪行为状想要换取一条生路。
汪直也表示他愿意将全部家资充归国库,弥补违反海禁之罪,下官考虑再三之后觉得这是于国于民都有益无害之事,
故而下官答应了他做为钦案的污点证人、保全其性命,从而挖出军中奸佞。
据汪直交代,多年来他与俞逆大猷私相授受,不仅合谋于军费之中上下其手,并且还彼此交换军情消息,致使我明军剿倭作战屡屡不利、拖延日久不见成效。
并且在俞逆大猷诛杀赵文华大人之后,胡宗宪与戚继光态度暧昧、有意庇护,俱汪直所说他也曾与此二人有所利益输送,请各位主审大人明鉴。”
严嵩道:“堂下证人,你向王本固大人所检举的所有罪状,可一一属实否?”
汪直道:“回禀阁老,小人所说具有实证,先前小人在自首时曾呈交了一份与俞逆大猷等人往来的账本和部分书信,其内容都可以作为佐证。”
严嵩道:“你所提交的证物诸位大人都曾看过,往来账目明细和书信内容都很详细、也能对的上,诸公对此怎么看。”
这时张居正道:“阁老,下官有些话想说。”
在得到了严嵩的同意之后,张居正道:“证人所提交的账目和书信,下官职权有限,只看过关于戚继光的一部分。
但就下官所预览的部分来说,所有的账目和书信虽然都能表明汪直是与剿倭军内中人联系,但是没有名字记录、书信的署名貌似也被有意无意的裁掉了。
由此只能证明军中确实有重要人物与倭寇勾结,但并不能证明戚继光本人参与其中。
这种书信的字迹一定是可以掩盖或者是假他人之手所写,其余的证据是不是也没有署名下官不清楚,但至少关于戚继光,下官认为不能定为通倭。”
徐阶看了张居正一眼没有多言,这时陆炳道:“张太岳所说很有道理,之前我们都只关注于账目和书信内容本身的真假,却忽视了这一点。
因证人检举有名有姓,是以我们都先入为主,认为这账目书信背后就是俞大猷等人。
但经这么提醒,貌似也无所锁定通倭者究竟是何人?
这样指向不明的证据,证人作何解释?”
眼见俞大猷身为钦犯无人审问、始终沉默,而汪直是为证人现在却受到质疑。汪直经过一番观察,他认定陆炳和沈炼是在全力维护俞大猷;徐阶和张居正虽然小心谨慎、但内心也会多少偏帮俞大猷等人。而严嵩严世蕃此刻以一敌二,应是一时没有好的机会,汪直必须要助力他们父子一二。
汪直道:“回太保,这种秘密交往,军中要员自然是不希望留有把柄在小人手里的,是以俞大猷都与小人有所交代,来往书信必须裁掉署名、相关账本也只能记录银钱数额不可注有人名。
但是请各位大人细想,如今小人已经是阶下囚,只要大人们一声令下,小人随时都会人头落地。
小人手下叛乱、所建新国覆灭,到处都是想要要小人性命的仇家,小人自首检举就只为活命而已。
各位大人不妨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小人实在是没有必要蒙骗各位大人,更没有必要拿命开玩笑,诬告朝廷命官岂不更是罪加一等、必死无疑。
阁老您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