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刻意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意味深长且让人毛骨悚然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玩味、审视,以及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残酷。
“……冥府……赌约……太岁……苏贝克……”
这些破碎的词语如同冰冷的碎玻璃,断续地刺入温暖的耳膜,每一个词都带着未知的重压和令人不安的寒意。它们组合在一起,构成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谜题。
巨大的恐惧和彻底的迷茫,如同这缸中冰冷粘稠的液体,无声而迅猛地将他彻底淹没。他窒息般地喘了口气,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嗬嗬声。
他有记忆。他知道自己叫温暖,是一名……他蹙紧眉头,职业的轮廓在脑中清晰却又隔着一层膜。
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记得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甚至记得昨天中午(如果那真的是“昨天”的话)吃过什么。但关于“一天前”具体发生了什么,记忆却是一片空白,仿佛被人生生挖去。而眼前这两个绝非人类的男子,以及这诡异到极致的环境,与他记忆中的世界毫无关联,陌生得令人绝望。
但比起这段空白的记忆,另一种更具体、更迫切的恐慌正攫住他——他的身体。
他为什么站不起来?
就在刚才,他拼命凝聚起一丝力气,试图用手撑起身体,摆脱这令人作呕的液体束缚。手臂的肌肉颤抖着,似乎恢复了些许功能,让他得以将上半身撑直了片刻。然而,下肢却如同不属于他一般,沉重、麻木,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支撑。
下一秒,无法控制的滑腻感让他再次重重地滑倒在缸底,溅起一片冰凉的诡异水花。这一次的失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令他心慌。
他的腿……怎么了?
他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没有剧痛,只有一种深植于骨髓的虚软和分离感,仿佛它们只是一段被勉强缝合在他躯干上的木头。这种失控感比直接的疼痛更让人恐惧。
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尖叫: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他肯定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比忘记这两天发生什么更重要的事。
在混乱不堪、充斥着恐怖碎片的记忆深处,一个模糊的人影开始晃动。那不是清晰的形象,更像是一团扭曲的光影,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一个……似乎对他至关重要的存在。他拼命想抓住,但那影子如同水中的倒影,随着他思绪的波动而碎裂、消散,只留下一种尖锐的、无法填补的空洞感和心悸。
就在他因为这无法捕捉的记忆碎片而更加焦躁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滑腻的缸底摸索着。
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不是光滑的玻璃,也不是柔软的沉积物。
那是一种……细微的、纤维般的触感。
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柔韧而富有弹性,密密麻麻地……仿佛是从他自己的身体里……生长出来的?
温暖猛地低下头,瞳孔因极致惊骇而骤然收缩。
借着缸内诡异的荧光,他看到数根极其细微、几乎半透明的菌丝状物体,正从他的腰侧皮肤悄然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缓缓地、执着地蔓延向缸底深处,与那些沉积的、难以分辨的物质悄然连接在了一起……
地府深处,幽绿与惨白的光线在冰冷的石壁上扭曲蠕动,将空间切割成破碎而不祥的图案。空气凝滞,厚重得如同浸水的裹尸布,压迫着每一寸感官。粘稠液体缓慢搅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个非人存在间无声的张力,是这里唯一令人窒息的旋律。
温暖浸泡在那滑腻冰冷的缸中,赤裸的皮肤每一次与液体摩擦都激起一阵心理上的恶寒。他试图驱散脑中的迷雾和耳畔回荡的恐怖词汇——冥府、赌约、太岁、苏贝克——这些词像冰锥刺击着他残存的理智。
但比未知更迫切的,是身体的异常。他再次尝试,手臂颤抖着支撑起上半身,那无力感并非来自疲惫,而是一种根植于本源的…不协调。他的腿,仿佛只是装饰品,无法传递任何站立的意志。
焦躁和一种被玩弄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猛地抬头,看向缸外那两个将他视为实验品或筹码的存在。那个幽暗如深渊的男人(秦广王)脸上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压过了部分恐惧。他朝着秦广王,用尽力气吼出声,声音在粘稠的空气中显得有些闷:“你们俩还要聊到什么时候?!”
吼声打破了实验室里某种微妙的平衡。
路西法完美无瑕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微微歪头,银白色的发丝流淌着冰冷的光泽。他耸了耸肩膀,动作优雅却毫无人气,转向秦广王,语气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轻佻:“唉?他居然能够听懂我们说话!mr.蒋。”
秦广王脸上的苦闷之色似乎更深了些,黑沉沉的眼睛瞥了路西法一眼,并未直接回答温暖的质问,那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更深沉的压迫。
然而,路西法似乎被勾起了兴趣。他上前一步,修长冰冷的手指毫无预兆地点在了温暖的额头上。那触碰并非实体,更像是一股极寒的能量流瞬间刺入。
“聒噪。”路西法淡淡吐出两个字,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急促、晦涩、绝非人类喉舌能发出的咒语。
“!”
温暖猛地一颤,并非因为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违反他此刻认知的暖流突然从被触碰的点炸开,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尤其是后背腰椎处,一股凭空生出的力气猛地注入,强行驱散了那令人绝望的沉重和麻木感。
这力量来得突兀且不自然,像是被强行接入他身体的外部能源。
但此刻,温暖顾不上思考来源。能够重新掌控身体的感觉压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