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谈话后,离仑和朱厌休沐结束回到学院,离仑学习、修炼的态度更积极了,朱厌贪玩的性子也有所收敛。
某天夜里,照例练习法术到妖力耗尽的朱厌再度摸进离仑在刀篁峰的住处,往床榻旁专门给他准备的水床上一倒,随着水波涌动晃荡着。
身下软塌塌的落不到实处,清凉爬上后背,疼痛似乎也减轻许多,他却不似前几日那么开心,眉眼耷拉地问道:“离仑,那天乘黄哥夸你的话,是不是在内涵我?”
两兄弟都在场,乘黄却只说离仑没让姐姐的辛苦白费,那不就是说他让姐姐的辛苦白费了?
嗨呀,越想越气。
他当时怎么就没听出来乘黄话里有话呢?
离仑这个私下给自己加码的狠妖从手上的《阵法初解图卷》里抽离思绪,艰难地转动大脑,半晌才反应过来朱厌说的是哪天的事,不禁无语。
“这都快到下一个休沐日了,你才想起来问?”
看看窗外的天色,离仑合上图卷,放回书架上,利索地给自己来了个清洁术,换好寝衣,又熟练地过去弓身拿薄被把朱厌的肚子盖好,熄灯上床躺下,也用薄被把自己的肚子盖好。
“干脆别问了,再过几日回家,你直接去问乘黄哥。”
“哼,你敷衍我!”朱厌不高兴地翻了个身,水床又是一阵晃荡,“姐偏心你,乘黄哥也偏心你,怎么就没个人来偏心我呢?”
捕捉到关键词,离仑将要陷入混沌的大脑瞬间就清醒了。
他压了又压,还是没能压住上翘的嘴角,心里甜滋滋的,口中却道:“你说这话也不觉得亏心。”
“姐偏心我?也不知谁才是那个打小被姐抱着、哄着长大的弟弟。哪次不是你一闹,姐就扔下我,带你外出,陪着你玩到尽兴才回去。”
“等我化形了,也长大了,想像你小时候那样赖在姐怀里撒娇,让姐亲亲抱抱举高高都不可能了……”
他本是口是心非,没承想说着说着倒把自己说郁闷了,心里那捧甜里掺进一丝酸,也翻个身,背对水床,把薄被拉到头顶,将脑袋蒙上了。
朱厌其实并非真的认为章雪鸣偏心离仑,只是化形后的待遇远不如从前,他不能再不分场合地黏着章雪鸣了,难免有点失落。
此时听离仑这么一说,他心里的那点酸也化作了甜,跟嘴里含着颗章雪鸣喂的蜜桃糖一样,欢喜地在水床上打了个滚。
他不知离仑又酸上了,还美滋滋地道:“好吧,那我们扯平了,我再不说姐偏心了。”
离仑气得差点跳起来,在心里大声反驳:呸!谁跟你扯平了?姐从来偏心的都是我!
在把你捡回来之前,姐一直是我一个人的姐。
就算后来你也成了姐的弟弟,姐也更疼我,常说让我不用迁就你,该揍你时就揍你!
好在他理智尚存,没把这些话秃噜出来,而且这么一捋,他心气顿时就顺了,又偷着乐起来。
对哦,姐最疼爱的弟弟一直是我。我干嘛要跟你个傻猴……不,傻猿比?
世间万物,皆要般配。
我聪明又勤奋,沉稳又可靠,善于思考、懂得心疼人,就像姐姐一样。
你天赋绝佳却贪玩怠惰,脑子灵活却搁置不用,见天只想撒娇索取,跟姐姐一点都不像。
想要姐偏心你,你也配?
哈!不如洗洗睡,梦里啥都有。
“不过,我说真的,离仑,你有没有发现乘黄哥似乎对我有成见?”朱厌转开了话题,“无论是学厨还是别的,他总喜欢挑我的刺,说话怪里怪气的。”
活像是他曾经做了对不起乘黄的事,如今乘黄要趁机找补回来一样。
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乘黄。
离仑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乘黄有时候看朱厌的眼神确实不大对劲,仿佛不是在看朱厌,而是在透过朱厌看着什么别的人,特别是章雪鸣刚带他俩回玲珑小楼的那段时间。
他斟酌再三,还是没把朱厌也许长得像乘黄的某位故人的猜测说出来,抿了抿唇,低声道:“会不会是因为学厨的事?”
“学厨的事?”朱厌愕然。
“当初乘黄哥提学厨的事,你答应得最快、表现得最积极。可真等到乘黄哥教我们了,你又不专心……”
离仑说起这事也是无奈。
细究起来,朱厌的做派跟出尔反尔耍乘黄玩有什么两样?
乘黄没迁怒他这个做哥哥的已经很不错了。
“咱们才学了三天,你去了趟庆典就留在华曦城大半个月。等回来了,又三五不时偷溜出去。难得进一回厨房,也得乘黄哥把你定身了,你才能消停……”
“如今我已能独自做一桌家常菜了,你还是老样子,倒是吃饭的时候你最积极……你说吧,换作是你,你不生气?”
朱厌语塞。
他一时觉得确实是自己不对,说了又不去做,浪费别人的善意;一时又觉得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乘黄何必那么较真?
他学东西那么快,稍微认真一点就能拿下,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
“三弟,姐说过,你天赋好、悟性高,记性也不赖。你一旦认真起来,不管什么总是学得比别人快。”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弟弟,争宠归争宠,离仑还是希望他好的。
“偏偏你连认真的那点时间都舍不得挤出来,见天就想着往外跑,也不知道外头对你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而今已经知道再过两万多年,朱厌就会成为伪天道的目标。
哪怕有章雪鸣和诸多神妖在,朱厌肯定不会被像前几代朱厌一样被逼上绝路,离仑还是觉得朱厌得自己强大起来,想办法找出控制戾气的法子,而不是事事指望别人,等着别人去帮他解决。
离仑翻过身来看着装睡不说话的朱厌,知道他不爱听说教,话锋一转,道:“我已经打算好了,这次休沐回去就请姐姐帮我引荐蜚大妖,我要向他讨教。”
“同是天地用来收纳阴晦之气的容器,蜚大妖所摸索出的控制疫毒的法子,说不得能对我有所启发,叫我不必忧心有朝一日会失控,死气外泄,伤害到我在乎的人。”
一室寂静,朱厌的呼吸声轻缓均匀,她似乎真的睡熟了。
离仑有点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他快要进入梦乡的一瞬,朱厌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会改的,一定。”
离仑蓦然惊醒,气愤地捶了下床:“三弟你个烦人精,你就不能明天再改吗?!”